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十五章一線金剛馭飛劍

    另外一名赤手空拳的馬賊頭目怪笑道:“呦,老銅錢你還知道沉魚落雁這個說法,學問大了去啊。”

    使朴刀的漢子姓錢,因為嗜財如命,所以有了個銅錢的綽號,咧嘴吐了一口濃痰,笑罵道:“老子還知道你婆娘奶-子有大,嘿,昨晚剛往上邊抹了好些口水。”

    被挖苦的馬賊也不惱,撇嘴笑道:“老銅錢,你那閨女丑歸醜,不過屁股賊大,保準能生男娃,老子就好屁股翹這一口,老漢推車啪啪啪,帶勁兒!老銅錢,啥時候讓咱認你做老丈人啊?”

    老銅錢拿腳踩了下朴刀,這個曾經用碎銀把一個大活人撐死的悍匪痛罵道:“去你孃的,敢禍害我閨女,我拿銀子餵飽你!”

    肖鏘打心眼憎惡這些馬賊的言行無忌,只不過礙於宋貂兒的顏面,才不好發作,但臉上也沒了客氣笑容,平淡道:“宋兄弟的眼光當然很好。”

    讀過許多籮筐詩書甚至差點成為北莽官員的宋貂兒有一顆玲瓏心,遠比這些糙漢來得八面玲瓏,打圓場道:“好了,閒話屁話休提,容宋貂兒多嘴一句,這趟大買賣做成以後,也算是交情了一場,咱們幾家的恩怨,大夥兒肚子裡都有一本明明白白的賬本,宋貂兒希望看在這次每人到手幾千兩白花花銀子的面子上,都各自退讓一步,劃去幾筆牽扯不清的糊塗賬。還有,以後再有燙嘴的生意,別他媽只想著吃獨食,多聯絡聯絡,有錢大家一起賺,在家數銀子,總比你陰我我黑你來得痛快,是不是?”

    李黑塔率先點頭,老銅錢和臉上有刀疤的,也跟著點頭。

    肖鏘沒來由一陣傷感,劉妮蓉畢竟是他看著長大,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裡,還有過要撮合她與肖凌在一起的念頭,只可惜不是每一對兩小無猜的孩子長大以後,會珍惜當年青梅竹馬的不易,肖鏘不怪劉妮蓉看不上肖凌,事實上肖凌一樣瞧不起這個出身優越的兒時玩伴,說她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小姐身子丫鬟命。肖鏘微微搖頭,將這股傷感情緒揮去,只是感嘆自己畢竟老了,一個劉妮蓉的生死禍福,比起自家的興盛,實在不值一提,想到這裡,肖鏘眼神如一頭夜梟子。幾位原本對這名老劍客心存輕視的馬匪都心中一凜,這幾位看似大大咧咧,但誰不在暗中打量肖鏘與宋貂兒,就怕被宋貂兒給黑吃黑了,要讓馬賊同心同德,就跟要北涼鐵騎不沾血一樣難以置信。

    肖鏘似乎記起什麼,陰沉笑道:“這次還有個將軍府裡出來的年輕人,姓徐,佩刀,長得俊逸非凡,很有世家子風度,各位大當家的想要沒有後患,此子必須死得徹底!”

    宋貂兒拿手指點了點凶神惡煞的刀疤臉,笑眯眯道:“沒事,只要長得好看,汪老哥向來男女不忌,我可知道汪老哥這次帶來的人馬裡,就有個清秀後生,拳腳本領稀爛,據說伺候男人倒是乖巧,每晚都要被汪老哥使喚得嗷嗷叫。”

    刀疤臉來了興致與性趣,並不否認他的葷素通吃,只是看著肖鏘笑問道:“哦?這小子長得真能湊合?肖幫主可別拿老汪我開涮啦,否則吊起了火卻沒地方瀉火,總不能跟老銅錢那樣拿塊豬肉條-子扣個洞吧?”

    一夥人鬨然大笑,連肖鏘都笑得不行。

    一個溫醇嗓音響起,“汪老哥,你瞧我長得咋樣?”

    幾乎瞬間同時,肖鏘提劍起身,李黑塔手握雙斧瞠目怒視,老銅錢腳尖一挑朴刀,橫刀而立。

    姓汪的刀疤臉無意間被指名道姓,原本驚懼異常,只不過認清來人的面孔後,眼神變得炙熱。

    唯獨宋貂兒沒有動靜,一手拿捏著精雕細琢的玉佩,另外一手在唇邊吹了一聲口哨,這才抬頭看著肖鏘背影,說道:“肖老哥,該不會是你跟魚龍幫給我們下套子吧?沒道理啊,這對你有什麼好處?而且魚龍幫才三十幾人,就算今晚只有我們四人,你們也不敢保證能讓我們都交待在這裡,只要逃出去任何一個……”

    說到這裡,李黑塔放下一柄宣化板斧,手貼著胸口,陰森滲人笑著打斷宋貂兒言語,說道:“逃出去一個,還想著報仇不成,肯定要趁火打劫,攏起其他三個死鬼的人馬了,宋貂兒,你他媽的別在這裡揣著明白裝糊塗,這就是你跟這姓肖的老烏龜還有魚龍幫陷害我們!不過宋貂兒啊宋貂兒,你真以為就你帶了人馬來這裡?”

    宋貂兒只是擺擺手,溫和笑道:“雖說這次說好了只是五人談事,約好讓各自人馬離開五里路,但肯定會私下讓手下慢慢靠攏過來,這是人之常情,宋某也不是三歲稚童,對此理解得很。李黑塔,先別忙著拿出火筒子發信號,小心壞了大事。先讓肖老哥給我們說道說道。”

    一時間,一個外人說了一句話,竟是有了讓五人展開窩裡斗的滑稽形勢。

    肖鏘死死盯著不遠處那個按理說如何都不會出現在這裡的佩刀青年,轉頭苦笑道:“宋老弟,肖某怎會陷害你,這小子便是那姓徐的,不知道他怎麼跟到了這裡,如果帶了魚龍幫過來,恐怕先前謀劃都要作廢了,真是如此,肖某連那四千兩銀子都不要了!就當作賠償給四位大當家的。”

    來者自然是世子殿下。

    徐鳳年鼓掌笑道:“肖幫主行事果決,不愧是做大事的人。讓姓徐的大開眼界,光是見識了這等梟雄手腕,一車子貨物白送給各位,也值了。只不過怕你們幾位沒命花。”

    刀疤臉猖狂大笑,“你這小子說話口氣比宋貂兒還大,老子喜歡得很吶!”

    肖鏘皺眉道:“你沒有告知劉妮蓉和公孫楊?”

    徐鳳年眯眼道:“他們知不知道重要嗎?要知道舉頭三尺有神明。”

    三位馬賊頭子面面相覷,這小子是失心瘋了?胡言亂語個啥?

    宋貂兒彷彿被逗樂,終於捨得站起身,掛好玉佩懸在腰間,繫緊了紅繩,打好一個活結,這才抬頭望向徐鳳年,“這位徐公子,既然敢單身赴會,想來肖幫主還是低估了你的實力。舉頭三尺有神明?他們可能不信,不過我信,但信歸信,怕還是不怕的,現在宋某最好奇的是你有沒有低估我們幾位的能耐,要是錯了,你的下場,可能會比較糟糕。”

    宋貂兒說完,手指向刀疤臉,一切不言而喻。

    徐鳳年也不與這幫早已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與人賭命的傢伙廢話,伸出兩指,只留一條縫隙,笑著問道:“要是我離一品金剛境界,只差一線,你們逃不逃?”

    徐鳳年停頓了一下,繼續問道:“你們逃得掉嗎?”

    這應該是一個驚喜不斷的夜晚。

    肖鏘和四名出生入死的馬賊都被這話給弄得想笑,連宋貂兒都覺得這哥們十成十是腦子有毛病。

    天底下的任何一位一品高手,除了情理之中的屈指可數,而且大多或隱居山林,神出鬼沒,或高坐門派幕後,深居簡出,極少數則被朝廷各種頂尖勢力捧為座上賓,也是當菩薩敬奉,而天下何其大江湖何其廣?要找到一位一品高手,無異於-大海撈針,饒是宋貂兒這幾位都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也就只有肖鏘年輕時有幸遠遠見過一名金剛境高手的風采,宋貂兒略好,曾在北莽京城見過一名久負盛名的二品頂點高人,地的確確是離金剛境才差一層窗戶紙,可那位老前輩,當時已經花甲之年,歸功於老當益壯才有這份玄妙神通。眼前這名佩刀年輕人,多大,才及冠幾年?

    徐鳳年說話間,已經被五人包圍。

    有了相當境界以後的武夫,即便前一刻還是陌路人,一旦配合起來也頗為天衣無縫。

    刀疤臉率先出馬,臉龐猙獰,雙拳直趟徐鳳年胸口。

    朴刀匪首一刀橫掃千軍裂空而至。

    肖鏘為了表明清白,也抽出長劍,隨時拿出看家本領的離手劍迴旋燕,只要被他瞅準間隙,就要把這個姓徐的削去四肢。

    刀疤臉出拳迅猛,卻留有餘勁,分明是想要先讓那朴刀逼迫這傢伙躲避,才跟上雙拳給予重創,只不過見這小子愣是對那截腰掃來的大刀無動於衷,他便在不客氣,雙拳氣機炸開,使出了九成氣力。

    剩下一成當然是他留了個心眼,生怕老銅錢一個“不小心”沒掌控好朴刀力道,把這小子和自己一起給攔腰斬斷了。

    雙拳力道變化也帶了拳勢變動,只不過刀疤臉悍匪見那小子始終紋絲不動,心中便有些無奈,自個兒白搭了一手好拳,瞎子點燈白費蠟了,這小子肯定死到臨頭還是沒瞧出其中的高妙!

    刀疤臉雙拳即將觸及這小子胸口,心中一喜,可馬上就察覺到氣機不對,照理來說,老銅錢朴刀散發出來的冷感即使沒有更濃,也不該淡去,這是收了刀去的意思?刀疤臉轉瞬間便下定主意不管老銅錢如何算計,這小子的命都要雙拳砸爛大半條去。

    修為最高的肖鏘宋貂兒兩人瞳孔急劇收縮了一下,這是一種嗅到危機的敏銳直覺。

    徐鳳年看似輕描淡寫一個側身,雙手黏住刀疤臉雙臂,往右側順勢一拉,刀疤臉整個人就雙腳離地,好似踉蹌一般往前飛了出去,徐鳳年跟著身形側移,腳步以小寸步頻繁變更,令人眼花繚亂,然後刀疤臉就毫無還手之力地整個人離地越來越高,當心頭駭然的刀疤臉拳勢收回五六,堪堪能夠在驟然間作出應對,徐鳳年左腿屈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上一敲,只聽砰一聲,刀疤臉的整個胸膛都碎裂了,徐鳳年一鬆手,刀疤臉就被那一記霸道至極的膝撞給往上漂浮,徐鳳年仍不罷休,右手繞著這傢伙的腦袋囫圇一轉,讓好歹有一百七八十斤重的刀疤臉在空中旋轉了三四圈,徐鳳年身形微微後撤,高抬腿,將才出了一次雙手拳的可憐傢伙轟然砸入地面,興許是速度太快,衝勁太大,根本沒有給他凝神聚氣的機會,又或者是膝撞讓刀疤臉的精氣神都連同胸腔一同散了架子,反正眾人只見到以步戰悍勇著稱的刀疤臉身體觸地後,四肢反常地向上揚起,當手腳軟綿綿墜地後,整個人已經完全沒了聲息。

    剛才臨陣脫逃的老銅錢手心已經全是汗水,咬牙解釋道:“不是老子膽小收刀,而是這小子太邪門了,一刀掃去,刀口子離了他身體還有好幾寸遠,就再砍不進去了!”

    “邪門?”

    徐鳳年笑了笑,一腳踩在刀疤臉後腦勺上,加重力道,大概是腦殼比泥地還是要結實的緣故,整顆頭顱一點一點陷入地面。

    看得肖鏘都一陣心驚肉跳,所幸握劍之手,並無一絲顫抖,成名多年的武夫,都知道何謂未戰先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