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在西湖 作品

第三章 舞劍

    忽然,大廳外的人群中又有人喝了一聲:“好!”這聲好發自丹田,初時和緩,越轉越高,前面的聲音撞上牆壁折反回來,與後面的聲音形成合聲。如此反覆重疊,便如千百人同時叫好一般。方才數百人的喝彩聲雖然熱烈,但略顯雜亂,反不如他一人叫得波瀾壯闊,氣勢非凡。

    楊敬軒向廳外看了一眼,廳口邊的數人也在回頭觀望,人頭攢動中一時也看不清誰在叫好,心想:“此人在院中就坐,當是某一門派的後輩弟子,內力卻也如此精純。”

    待這聲好餘音嫋嫋,將歇未歇之際,海東峰笑容一斂,沉聲道:“好大膽,諸位前輩方家在此,你怎敢作做賣弄,還不進來謝罪。”

    人群向兩旁一分,一個二十七八歲,身形微胖,濃眉闊口的青年人步入大廳。當他剛走到廳口時,海東峰向楊敬軒道:“犬子擎天,生就的魯莽性格,屢教難改,一會兒我重重罰他。”

    楊敬軒忙道:“千萬不可,世侄內力深厚,相貌堂堂,是難得的後起之秀,咱們愛還愛不過來,你罰他做甚。”

    海擎天進得廳來,躬身施禮道:“小子無狀,攪亂了盛會,甘領責罰。”

    楊敬軒笑道:“是小女攪亂在先,舞了套烏七八糟的劍法,難得你們還捧場叫好,要說責罰,也先罰她。”

    在座的人都知道海擎天是海東峰的獨生愛子,也都看出海東峰和楊敬軒沒有真生氣。古嶽道:“對,禍是他們兩個闖下來的,兒子女兒都一樣,要罰一起罰,要打一起打,不可厚此薄彼。”諸葛閱道:“哎呀,不好,世侄啊!楊家小姐受你的連累要被父親責罰,你還不快向人家陪罪。”

    海擎天聞聲此言,忙緊走幾步,向楊婉妡作了一揖,說道:“都是在下的不是,還請姑娘恕罪則個。”

    楊婉妡對海擎天炫耀功夫的行徑本就有些反感,此刻見他口稱恕罪,卻嘴角上揚,似笑非笑,作揖時眼睛還偷偷瞄向自己,神色間頗不莊重,啍了一聲,轉身回入內堂。

    海擎天被楊婉妡晾在當場,臉上訕訕的有些尷尬,心中卻毫不著惱,腦海裡全是她杏眼含嗔,嫋嫋而去的身影。

    楊敬軒見女兒給人家難堪,雖是女孩家心性,但對方是嵩山派掌門之子,武林中大有身份的人物,心下過意不去,向海東峰道:“海掌門,你看這……唉,都怪我教女無方,慚愧、慚愧。”

    海東峰笑道:“這兩年他在江湖上跋扈慣了,正該挫挫他的銳氣。”又向海擎天道:“總是你認錯之心不誠,人家才不理你,還在這裡做什麼?退下去吧。”

    海擎天一顆心全在楊婉妡身上,呆若木雞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對海東峰的話竟然充耳不聞。

    這一下,誰都看出了海擎天的心意,廳裡面有人笑出聲來,廳外面更有人歡呼起鬨。

    楊敬軒自然不好說什麼,海東峰心裡暗罵兒子沒出息,輕輕的咳了一聲。

    他這聲咳用上了正宗嵩山派心法,正對著海擎天耳朵發出。海擎天只覺心頭一震,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半步,抬頭看向海東峰,只見父親面寒似水,從牙縫裡迸出兩個字:“出去。”

    海擎天這才感覺到自己失態,忙道:“是、是。”躬身後退了兩步,轉身走出廳外。

    自有和他親厚之人將他接回本席就座,海擎天坐下之後臉上發燒,心中害怕,驚出了一身冷汗。

    院中的賓客陸續迴歸本座。喬之華問道:“兄弟,方才舞劍的是什麼人?”張正道:“是我師父的女兒,我的小師妹。”

    喬之華讚道:“風姿綽約,翩若驚鴻,想不到大漠之中竟有如此佳人,難得,難得。”

    張正淡淡的道:“是麼?”

    喬之華道:“當然了,我的眼光還能有錯?與我那未婚妻子稱得上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張正看著他佈滿皺紋的醜臉,強忍住笑,說道:“恭喜喬兄,賀喜喬兄,你可要加倍的珍惜,不可辜負了人家。”心中卻想:“真要和師妹一樣美貌,與你老兄站在一處,可大大的不配呀。”

    喬之華笑道:“那還用說,誰要敢讓她受一點委屈,我第一個不答應。”

    張正點頭道:“正該如此,正該如此。”一邊和喬之華說話,眼光有意無意間看向海擎天,只見他呆呆的坐在那裡,既不喝酒,也不和旁人說話,似乎在想什麼心事。

    喬之華喝了一杯酒,又道:“兄弟,你師妹可曾許配人家?”

    張正道:“不曾。”

    喬之華一拍大腿,說道:“這就好了,你們兩個郎才女貌,正是一對璧人,依我看,趁早跟她挑明瞭,男子漢猶豫不決,莫遺終身之恨。”

    此時,從廳裡出來一人,請海擎天重新進廳。海擎天走過張、喬二人身邊時看了喬之華一眼。喬之華道:“有什麼好看?”海擎天沒理他,隨著那人走進大廳。

    等海擎天進了大廳,喬之華低聲道:“這小子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你得防著他點。”

    張正心中有一種莫名的壓抑煩躁,卻又說不清這情緒從何而來,勉強一笑,說道:“他是他,我是我,井水不犯河水,有什麼可防的。”

    喬之華面有疑惑之色,問道:“你不喜歡你小師妹?”

    張正道:“喜歡怎樣,不喜歡又怎樣?”

    喬之華笑道:“你彆嘴硬,有你發愁的時候。這種事,雖然近水樓臺先得月,畢竟先下手為強啊。”

    張正知他說的有些道理,但想還不至於立時生變,說道:“我和師妹之間的情意,師父他老人家應該心裡有數,我做弟子的卻不好當面求懇。”

    喬之華道:“誰讓你親自去,當然是你家中長輩請媒人前去提親。”

    張正心中一酸,說道:“我是個孤兒,師門之外,再無親人。”

    喬之華憐惜之心大起,拉住張正的手道:“兄弟,怪不得你見我一人獨坐,便過來相陪。咱們這是惺惺相惜,同病相連哪。”嘆了口氣,又道:“我雖然有父母家人,可嶗山派在江湖上被人嫌棄慣了,極少有人願意跟我們親近交往。”

    張正問道:“只因為相貌反常,別人就不願和你們交往嗎?”

    喬之華道:“也不全是,我們嶗山派弟子大多在五十歲後反老還童,還童後又往往休妻納妾,鬧得家裡不大太平。妻子若出身於武林世家,更會演變為一場江湖風波。那些名門正派因此說我們品行不端,不喜和我們過多交往。”

    張正道:“原來如此,倒也事出有因。”

    喬之華急道:“什麼叫事出有因?我們嶗山弟子在五十歲之前,妻子和別人私奔的大有人在,這又怎麼說?”

    張正愕然,隨即笑道:“你們練的這種功夫要想夫妻和睦,白頭到老,還真是不大容易。”

    喬之華道:“有什麼不容易?我將來神功大成,容顏回轉之後,敬她愛她之心,一定和年輕時一模一樣,絕無差別。”

    此時,從大廳裡傳出一陣歡聲笑語,距離較遠,聽不清裡面人說些什麼。

    喬之華嘿嘿一笑,道:“實不相瞞,我們叔侄聽到消息,嵩山派要給鬼手門拜壽,以為會有場熱鬧,這才大老遠的趕來,想不到你們真的和解了。如今大廳之中最無聊的,恐怕就是我叔叔了。”

    張正問道:“你們想看什麼熱鬧?”

    喬之華環顧四周,各席均在大口喝酒,高談闊論,沒人注意他倆,低聲道:“那還用說,七大派大戰鬼手小金蓮哪。我叔叔說了,鬼手門武功或許不值一提,但暗器手法十分了得,鬼手小金蓮更是天下聞名。七大派當然能剿滅鬼手門,但死傷必重,咱們得去看看真實戰況,免得七大派日後在江湖上自吹自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