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木 作品

第89章 加薪與扭蛋

    邊說邊流暢地將一個精巧的手鏡塞給秋雪:“這玻璃是做大扇的立鏡時切下來的邊兒,攏共多做了四個小玻璃手鏡,咱家特意給姑娘留了一個。”玻璃是個稀罕物,做成隨身攜帶的小鏡子,是最能代表宮人有體面的貴重物之一。

    他塞得很有技巧,又送到了秋雪手裡,又保證了絕不接觸她的肌膚:宮中太監誰不記得陳得寶怎麼沒的?信妃娘娘可是看不慣那種太監欺負宮女,總要佔一點口舌肢體上便宜的舊俗。

    陳總管接過秋雪手裡的圖和銀錢來:他雖然不是頂尖的匠人,但能在造辦處坐著,也是有幾分匠造本事的,本身也是個木匠家庭出身。

    因此看得懂圖紙。

    此時一看就道:“這東西不復雜啊,若不是怕娘娘看不中手藝,咱家都能做一個出來。”

    然後又細問了尺

    寸。

    這回姜恆要的東西確實不復雜,現代網絡上都有很多用紙殼子自制的教程——簡易版扭蛋機。

    基本就是一個豎著的木箱,下頭一個旋轉扭和內部每次只容許一個球滾下來的通道。

    秋雪就笑道:“還請公公做的細緻些,用些好木頭和清漆,這是娘娘做了給公主玩的。若是銀錢不夠,只管再打發人去我們素心堂取。”

    陳總管笑呵呵:“那是那是,公主用的,自然要精細。”

    因東西實在不復雜,姜恆給的定金也夠,造辦處就索性沒掙什麼錢,做了個非常精緻純木紋的半人高扭蛋機。

    姜恆特意要求別做太大,否則敏敏也夠不著。

    跟扭蛋機不同的地方在於,上面不是透明的,而是一體木質。

    姜恆預備以後敏敏長大點再做上半部透明的真正大型扭蛋機。現在主要是讓敏敏學著做‘扭’這樣精細些的動作。除了扭蛋機,敏敏還有個五顏六色的算盤讓她學著撥珠子。

    這小型扭蛋機裡頭裝的也不是能開的扭蛋,只是各種顏色的木球,來教敏敏認顏色的。

    果然,敏敏在發現每次乳母扭一下按鈕,就會有一個漂亮的球滾下來後,也努力學著去扭。

    而皇上再來時,就看到了這個佔地頗大的新玩具。不免笑道:“可見是有了進項的人了,又開始尋造辦處做玩意了。”

    加薪到手,姜恆對皇上的玩笑是完全免疫的,那對金主是全然的寬容,您隨便說笑,只要錢到位就行。

    還請皇上試玩一下這扭球機——她不好跟皇上解釋扭蛋的含義,索性改成了叫扭球機。

    皇上扭了一個金色的球下來。

    姜恆不免感慨起皇上的手氣來:這裡頭裝了四十多個木球,金色傳說只有兩隻,皇上居然初次一扭掉下來的就是金球。

    果然敏敏看到罕見的金球,就開始從皇上手裡扒拉,想劃拉到自己懷裡來。

    皇上含笑遞給女兒,卻見敏敏剛拿到手裡還沒怎麼玩上,金球就被自家額娘無情奪走。姜恆打開上頭的蓋子,把從女兒手裡拿走的球重新扔回了扭球機。

    見皇上眼神,姜恆就解釋道:“皇上不知道,她現在什麼都要往嘴裡放,如今她玩都有兩個人看著她——不然她連墊子都要嘗一嘗。”

    皇上就再轉頭看女兒,就見敏敏雖然被奪了球,但不生氣也不著急,只是慢慢爬到扭球機前面扶著機器站起來,去夠按鈕想給自己再扭一個出來。

    皇上不免感嘆道:“敏敏脾氣是真好。”

    姜恆心裡默默加了句:還好隨我不隨你。

    皇上再看這扭球機:“就是做的太小了些,等過兩年再做大一些。裡頭就可以多放些東西讓她玩。”

    姜恆笑道:“皇上跟臣妾想到一處去了。這扭球機可以玩好久呢。”

    她畢業上班後,每回到了商場還忍不住或者開個盲盒或者抽個扭蛋,感覺可以玩到老。她當時都想好了:到時候拿著退休金去清一波機器,讓旁邊的小朋友羨慕到哭。

    “不光敏敏,連弘晝來了都喜歡玩這個扭球機。”姜恆坦然跟皇上道:“臣妾差點就許諾要送弘晝一個,但一想弘晝若是沉迷於玩樂,皇上只怕不能高興,就沒許給弘晝,皇上覺著呢?”

    果然皇上乾脆拒絕:“弘晝很不必玩這個,他本就玩心比弘曆重。朕都預備等過了年就給他們安排各自的師傅了——讀書都讀不過來,哪裡能玩這些。”皇上口中雖這麼說,自己倒是跟女兒一起扭了好幾回。

    姜恆心裡替弘晝嘆氣:可憐孩子,新的師傅新的功課,新的痛苦。

    她這還嘆早了,皇上又對她道:“雖說弘晝有孝悌之心,但過了年他也大了,朕要將他與弘曆入後宮的次數再減些,只怕他

    過來看敏敏的時候也少了。”

    姜恆點頭:“臣妾聽弘曆說過。”

    這回弘曆收到生辰裡後,照樣用詩來回禮。姜恆再次喜提弘曆親筆的兩首詩,而弘曆則順道與她解釋:“信妃娘娘,以後我便不能常來瞧妹妹了。”

    皇上對姜恆說此事還有另一重緣故:“皇額娘那裡見孫子自然也要少了,你常帶敏敏去安慰皇額孃的舐犢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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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來也巧,這日皇上回九州清晏後,就隨手拿過一本《孟子》,準備給兒子們翻考題。

    這一翻倒是想起一事來。

    “讓造辦處給朕這裡也做一個扭球機來。”

    蘇培盛答應著去了。

    造辦處第二日就送來了一個,還附帶沒上色的木球一百枚——姜恆當時就要求造辦處別上色,她要用自己宮裡經過太醫驗看的顏料上色。

    造辦處不知皇上要扭球機是幹什麼,就也送了原本的木球來。

    倒是符合皇上心意。

    皇上手裡正好有事要跟怡親王商議,就讓蘇培盛去宣怡親王,順便再叫個戶部寫字好的官員過來。

    蘇培盛不明白皇上要幹什麼,怡親王也不明白,但還是按照皇上的話挑了個寫字漂亮的員外郎,一同過來見駕。

    這員外郎從前沒有私下單獨面對過萬歲爺,一路好懸沒緊張的暈過去。

    而怡親王面聖是極為尋常的了,進殿行了禮就自發過來觀看皇上案上的新東西:“皇兄這是讓臣弟來看什麼?”

    皇上扔了幾個球進去給他表演了下扭球機。

    當著小員外郎,怡親王沒有問出口,但一看這物件應該就是信妃娘娘的手筆——皇兄可不會自己弄這些玩意兒。

    十三爺極了解皇上。皇兄閒來弄設計圖,都是針對宮裡現有的瓷器或是傢俱進行審美上的深造,改成一種符合他審美的含蓄清美。這些細巧的玩具,皇上只會撥弄下成品解悶,自己從來不花心思多想的。

    皇上命那員外郎端走一大盒木球:“將四書五經上的章回名都寫在上面。”

    員外郎懵著去寫了。

    都是經過科舉的人才,或許現在皇上隨便考他一句細文註釋他記不得,但諸如論語共二十篇的章回題目他還是記得的,然後出門來又忍不住擦汗:好在基礎功紮實,至今也會常翻看典籍,否則今日若是連四書五經章回名都寫不出,估計官位當場要無。

    怡親王跟皇上很多時候是共腦的,一聽就明白了:“皇兄是要用這個……扭球機抽球考皇子們?”

    皇上頷首。

    因木球數目不夠,皇上就先手動去掉了《詩經》和《易經》,又去掉了四書五經內一些他當年就不喜讀的章回。

    考自己兒子,當然要按他的思路來劃考試範圍。

    他希望他的兒子們,不只是最終選定的繼承人,而是所有兒子都跟著他的思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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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晝來到養心殿的時候,看到皇阿瑪這裡居然也有個扭球機,不由驚喜:聽說木蘭圍場近來有牛羊疫病,所以今年是不去圍場的,難道皇阿瑪是為了彌補我們不能去騎馬散悶,所以才做了扭球機給我們耍?

    不得不說,弘晝真的一點也不明白他親愛的皇阿瑪。

    直到皇上讓他們輪流上來扭球,弘晝擰到《衛靈公》後,才幡然醒悟,原來這是個答題扭蛋機!

    皇上看了一眼,覺得弘晝手氣不錯。

    論語裡《衛靈公》正是孔子與衛靈公研討治國之道的章回,裡頭有不少皇上至今還會重讀的警句,諸如“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等。

    但抽到這一‘幸運球’的弘晝快要哭了:這可比當日默寫的《皋陶謨》要長多了!

    但自己抽的有

    什麼辦法,弘晝只好鬱悶捧著他的小木球去自己的案前默寫。

    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弘時倒是也能起身(在皇上看來,能起身就是能參加考試了),這會子也在,捧了自己題目也默默去寫。

    但弘時整個人依舊很蒼白。

    而且原來他怕皇上,是那種普世的兒子都會怕父親的畏懼,可現在見了皇上卻如驚弓之鳥一樣。

    用考試來說,之前皇上站在他旁邊,他雖然抓耳撓腮大汗淋漓,但是個正常人的緊張,可現在皇上一靠近他,弘時就臉色蒼白身體僵硬,簡直要暈厥過去似的,以至於皇上都只好走開。

    那考試成績不用說自然是差的。

    默寫的一塌糊塗。

    但都不用皇上再跟原來一樣罰他,弘時從上交了默寫卷後就自己開始打哆嗦,整個側殿都能聽到他上下牙齒打顫的聲音,以至於皇上倒是嘆口氣就讓兒子們都走了。

    怡親王全程圍觀。

    “皇兄……弘時這樣……”

    皇上擺手:“朕知道了,弘時這樣子,朕會再想辦法的。”再這樣下去,只怕要真正意義上嚇死他了。

    怡親王見皇上有打算,就不再說。

    然後自己過去擰扭球機玩,發現自己跟絕大部分人一樣,也喜歡開盲盒那一瞬間的新奇感。

    此時沒有外人,怡親王就笑道:“想來是信妃娘娘的手筆,那就請皇兄的旨意,臣弟也去造辦處要一個成不成?家裡那幾個小子也該緊緊弦了。”

    皇上自然允准。

    偏巧怡親王剛帶回去,又讓去他府上的九爺看到了。

    九爺就也去問皇上要。

    且一要就是好幾個,他一個,老十一個,九爺還要自掏腰包發昂貴的長途快遞,想給他遠在安南的八哥也送一個。

    皇上當時還蹙眉問他:“弘旺在京中,老八又沒有別的兒子,你給他送這個做什麼?”

    老九道:“聽說現在安南王在學滿漢兩語呢,還認了八哥當師父,用這個考考安南那國王也不錯啊。”

    皇上:……安南黎氏,真就‘認賊作父’到底了是嗎。再這樣下去,安南只怕很快就要如前明那樣,變成大清的‘交趾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