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木 作品

第89章 加薪與扭蛋

    皇上接過姜恆遞過來的活頁冊,就見上頭畫著兩人通信時會用的山與花暗紋。只是他常用硃筆勾勒,而姜恆用了一種淺淡的藍,如同“東方之既白”的一抹薄藍。

    他不免抬眼望她,眉眼就帶了些笑意。

    再低下頭看她的賬目。

    皇上不是第一回看永和宮的賬目和庫房造冊。

    他還挺樂於看姜恆親手整理的各色賬冊,清晰簡白又不是需要他決斷動腦的事兒,看著舒服全當解悶了。

    但這回他看的更用心。

    因活頁冊第一張就是彩色條形圖。

    還不是當年她畫的時間和事件對應的單行條形圖,而是兩種不同顏色對比的豎直條形,下面寫著‘貴人’“嬪”,條形的高度代表支出的銀兩。

    於是皇上一目瞭然就發現了問題:“做嬪位比做貴人的時候,多用了這許多銀錢?”嬪這一根條形高出許多來。

    隨手往後翻,就見後面幾頁才是密密麻麻的細賬。

    一望可知的對比圖和後頭數頁蠅頭小字作比,皇上不免覺得這種對比條形圖看著很便捷,各部對比年度支出都可以用一下……

    而姜恆則發出了現代父母共同的感慨:“皇上,都是養孩子的緣故。臣妾發現,養孩子是最費錢的,只要有孩子就攢不下錢。”

    雖然是天下父母共同的感慨,但這還真不是皇室的感慨,尤其是皇上這種子嗣少的皇帝,從沒覺得孩子是多大的開銷。哪怕皇子到了年紀要圈地開府,要撥給安家銀子二十多萬兩,但比起每年養著皇室宗親以及維持紫禁城日常運轉所耗費的龐大支出,這點銀子就根本不算什麼了。

    於是皇上並不當回事,只是支頤散漫而坐聽她講。

    姜恆則是真心實意這麼覺得,賬目也是這麼顯示的:沒有敏敏前,她的收入一直大於支出。

    可有敏敏後……雖說敏敏的衣食住行和乳母保嬤嬤都是公主自帶的份例,但逢年過節給敏敏身邊人的賞賜自是姜恆這做母親的出,這是決不能少的。

    而且姜恆常向造辦處遞設計圖,給敏敏做些小東西小玩具,這每一樣的成本費和加工費都是要自己出錢。

    積少成多,真是很可觀的一筆支出。

    皇上聽她娓娓道來,竟然真把養孩子的支出算的這樣清楚,越發覺得有趣,就“哦”了一聲。

    姜恆:……要我把加薪說的這麼明白嗎?那一眼看破我心思的領導去哪兒了。

    而且皇上雖說要債的時候狠到一分都不少,但並不是個吝嗇的人。屬於那種該省省該花花的人。比如這個中秋,皇上就下旨給軍機京章們建了四座緊挨著京城的四合院,供他們輪值軍機早班的時候就近居住。

    如今軍機處已起。

    除了張廷玉鄂爾泰這般領著漢軍機和滿軍機被人稱為“揆首”的要員外,軍機處裡也有三十來個負責辦細差小事的“軍機京章”,都是些年輕的臣子,官位並不高。而能被雍正爺選到軍機處當差的註定了頗為廉潔能幹,年輕官位低就註定了收入不高(起碼灰色收入不高)。

    於是其中大部分京章是買不起皇城根下房子的,基本家都在京郊處,有的更是靠著苦讀科舉改命,家無餘資,連京郊的房子都買不起,只好賃房住。

    為了不耽誤差事,這些京章們若輪值早班時,清晨不免要絕早動身出發,進紫禁城來當差。而皇上的性子又註定了他們時不時要加個班,有時候三更天才能離了皇城。

    天長日久難免辛苦,精神不濟。

    都不必旁人上摺子,皇上就把他們的難處都體貼到,單獨給他們建了‘集體宿舍’,可見絕不是個對下屬吝嗇的人。

    於是姜恆這算了半天賬,就期待看著皇上:給我

    也長點工資唄,主要是孩子還是咱們倆人的呀!

    誰知皇上就“哦”了一聲。

    皇上是想看看她還要說什麼。

    只見她對著自己的‘哦’似乎怔了,然後又換了個說法:“皇上,臣妾還發現一事。”

    皇上腹內忍笑:“說來聽聽。”

    姜恆從另一個角度闡釋自己的收支:“臣妾看宮中舊例,許多都是孝莊太后在時定的例了,月銀也是如此。只是如今宮中花銷可比當年大多了。”皇上您得看看通貨膨脹的水平來漲工資啊。

    誰料皇上一本正經:“如此可見,宮中浮誇之風漸行——這些年外頭的米價浮動可並不大。”

    姜恆:……那我這不是吃你家的米,不吃外頭的米嗎?

    在外頭,哪有動不動就得用金錁子賞人的?

    皇上看她表情實在有意思,還等著看她還能再怎麼說呢,姜恆卻放棄了。

    算了,等以後再提加薪的事兒吧:剛升了職,接著就要加薪似乎有點急切。

    見她不說了,皇上卻又要逗她,主動問道:“你方才說,在嬪位上多花的銀子,主要是因為敏敏的緣故?”皇上翻著後頭細賬,故意道:“但朕看著也還好,敏敏也沒有花銷多少。”

    姜恆起身:“皇上稍等等,臣妾已經算出來了,這就拿給您看。”

    姜恆見皇上主動問起,就試著最後努力一下,轉身去書房拿放在桌上的新圖表——一目瞭然代表各項花銷佔比的餅形圖!

    她原本想皇上給她‘加薪’後,再把餅形圖拿出來的。

    這會子既然皇上問起,她就先拿出來了:“臣妾算賬的時候,一瞧比剛進宮多花了那麼多銀子,就忍不住想,這些銀子都花到哪兒去了。於是將銀子總數算出來後,又把各項分類算了,按照佔比畫在了一張圖上。”

    她指著佔據了一半餅形圖,又特意塗了鮮明紅色的部分:“皇上看,這一半多都是花在敏敏身上了。”

    當然敏敏佔比這麼大,主要是姜恆把花在造辦處的銀子都記在女兒身上了……

    皇上果被餅形圖吸引了:這圖畫倒極為方便看各項開支的佔比。她喜歡畫畫,就總是把東西畫出來,不比朝臣們慣用文字來表述。

    而圖雖簡單不夠細緻,卻足夠一目瞭然,能夠迅速讓人把握住大方向。

    或許也是家學淵源。

    皇上想起往日召集重臣們在養心殿議事,凡說起戶部賬目之事,觀保算的就很快,應答的準確率也高,幾乎跟怡親王差不多——但怡親王可是皇上親自教授的數學,而皇上小時候又正是康熙爺沉迷西方數算,逼著每個皇子都做數學題的年代。故而皇上是很有數學底子的。

    一般臣子們讀書都是為了科舉,‘數’雖然也是君子六藝,但重要性比起四書五經,自然要往後排去了。

    觀保能算這麼快,說明天生對數算靈巧。

    就像有的人天生對數算就是一團漿糊——皇上還記得當時上書房裡的三哥和五弟,面對算數問題就特別痛苦,上數學課好似上墳。尤其是三爺,凡是皇阿瑪要考較數算,他就一點兒沒有平時作詩作文時的揮灑自如,讓他算道題,似乎愁的他要把自己的辮子揪下來一般。

    可見人與人對數字的感知實不同。

    如此看來,觀保他們一家子都算是有‘數算思維’的人。

    他看了一回餅形圖,頷首道:“嗯,圖畫的不錯。”照樣不接姜恆的話。

    這會子姜恆已經覺出來,皇上怕不是在故意誑她,實是看破了她要漲薪水的心思所以在逗她。

    於是就不開口了,只是打量皇上。

    皇上叫她打量的發笑,清了清喉嚨才指著餅形圖上淡黃色的一塊:“不必說敏敏,只看你素日花費在膳

    房上,也是不小的一筆啊。”

    姜恆無言以對:她宮裡的恩格爾係數是不低,因她幾乎每天都要叫點自己喜歡吃的東西。

    哪怕常青帶領的膳房上下從不敢獅子大張口,索要永和宮的錢財,但姜恆也不能讓人家膳房師傅白白加班,額外點膳自然是要給錢的。

    看著每日花費的少,但就像點外賣一樣,積少成多,一年到頭算下來,實在是頗大的一塊。

    姜恆就小聲說了一句:“做信嬪的時候,臣妾正好有身孕,吃也是為敏敏吃的。”

    皇上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才將她拉過來道:“好。朕知道,你養著孩子實在是辛苦了,也虧了你會過日子,這才沒有入不敷出是不是?”

    “這樣好了,朕來補貼你。”

    國庫跟皇帝的私庫向來是兩回事。

    皇上致力於國庫增收的同時,也沒忘記自己的私庫:帝王私庫的銀子絕大部分來自於皇上個人名下的皇家莊院以及相應的田產鋪子,換句話說,皇上就是國家最大的地主甚至是商戶。

    自家的私房,皇上管的也極嚴,絕不可能出現什麼莊戶糊弄他天時不好地利不好,以至於收成不好的情況。

    故而皇上的私庫相當厚實。

    “宮中妃嬪的俸祿是低了些。連太后也只有兩千兩。你更是可憐,一年到頭三百兩銀子,在宮裡實在是不夠做什麼的。”

    “皇額娘也不指著這兩千兩銀子,她老人家名下有十來座上好的莊子和許多田產,內務府直接將銀錢結於皇額娘。”皇上又道:“皇后做福晉的時候也是有名下私房的,如今也都由內務府幫著看著,她每年到年尾只收銀子。”

    想起姜恆入宮的時候倒是可憐,在當時年氏要求下,連自家丫鬟都沒帶進來一個,何況這種持續產出的產業,基本上是兩手空空進宮的。

    若是她當年被撂了牌子自行聘嫁,想來肅毅伯府嫁嫡女,必有一份豐厚的嫁妝由她自己差使。

    皇上這樣一想就覺得不舒服起來:她留在自己身邊,總不能過得比在外頭嫁與旁人還差。這算什麼?

    於是道:“如今朕也給你挑幾處莊子。”又直接替她想好了怎麼用這個錢:“朕到時候就直接讓人傾了金銀錁子給你送來,省事也省口舌。”又知道她喜歡換各色花樣的錁子:“到時候你將圖樣直接讓宮女送到蘇培盛手裡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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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恆順利加薪後,頓時覺得自己又可以了,開始該花就花。

    很快圓明園造辦處就收到了來自信妃娘娘新的圖紙和定金。

    造辦處內匠人就像宮廷畫師一樣,絕大部分都不是內監,而是正經手藝人。但負責跟後宮娘娘們往來的接待部門,自然是內監。

    這日坐在造辦處大堂喝茶的陳總管見了秋雪進門,忙親自站起來迎,口中還道:“哎喲,姑娘可好久沒來了,咱家昨兒還唸叨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