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他為什麼敢肆無忌憚地攪渾淮南官場的水?

    因為元狩帝本意希望他加把火,他順勢而為罷了。

    當官當久了不一定活成精,但一定能把頭頂聖上的心思琢磨透,順意裝傻賣乖才是個好臣子。可一個好臣子除揣摩聖意和裝傻之外,還得緊抓建功立業的時機,眼下就是一個能為他掙來漂亮政績的好時機――

    智破徐州賑災銀被劫案。

    鄭楚之找準時機,快步上前,和拐過院門進來的趙白魚撞個正著,“什麼人走路不長眼?”

    趙白魚率先拱手道歉:“標下莽撞,請大人恕罪。”

    鄭楚之定睛一看,神色微緩:“是你啊。你當日在公堂上的表現倒是勇武,一語道破,入木三分,叫淮南一眾同僚羞愧難當。”

    趙白魚做出謙卑的姿態:“標下惶恐。”

    “別跟我說什麼惶恐莽撞的,我一介武夫,受不了文官那套酸不拉幾的,說句實話,我很欣賞你當天在公堂上為百姓據理力爭的勇氣。說來,本官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標下趙大為。”

    姓趙啊。

    鄭楚之閒話家常似的說:“你是步軍都虞侯……三衙出來的?御前行走,根正苗紅,前途無量。哪天放出去,到西北或是東北邊打滾一圈回來,官位擢一擢,估計我還得叫你一聲上差。”

    趙白魚連忙拱手:“標下惶恐,大人莫要折煞標下。”

    鄭楚之揮揮手:“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惶恐什麼?我說我欣賞你,就不是瞎說的,哪天你真外放了,就到冀州軍來,當我門下小將。”

    趙白魚抿唇一笑,眼底有微不可察的期待:“標下感激不盡。”臉上還適時流露出一絲感激和野心。

    要不是猜出他身份,真會被騙過去。

    鄭楚之心裡冷笑,面上更溫和:“方才我見你和欽差形色匆匆,面有難色,可是和孫參議滅江南皇商滿門這案子有關?”

    趙白魚笑容有點勉強:“是有點棘手,但是民有冤情,欽差責無旁貸。”

    鄭楚之:“到底是跨省的案子,沒有陛下手諭,就是僭越,即便查出真相,還民公道,難免被參一折子,丟官事小,前途止步於此才是大事。”

    “有這麼嚴重嗎?”趙白魚愣住,扯了扯嘴角,眼裡是掩不住的焦急:“可我……我們欽差只是履行職責,還民公道,懲惡揚善,欽差抓的是貪官,怎麼還會丟官?”

    鄭楚之:“你得按章程來,得有陛下親筆手諭或口諭,准許你跨省執法。這就是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

    趙白魚:“但陛下恩准欽差便宜行事――”

    “陛下是否只叫你查鄧汶安的案子?是叫你查淮南官場,還是叫你訪察天下州縣?唉,我看你和欽差大人啊,還是年輕,不懂官場要少說話少做事的道理,你做好分內之責就行,不該你管的,不要多管閒事。除非陛下口諭清清楚楚,否則寧可不動,你這頭熱血上湧,隔省管喊冤的百姓,置兩江官員顏面於何地?不是明擺著說,兩江官員沒本事,還得你一個巡守淮南的欽差隔空辦案?你要是不把案子轉交,也是打臉,信不過兩江官員,內涵他們尸位素餐,叫天下百姓怎麼看?陛下怎麼看?”

    鄭楚之揹著手,苦口婆心的勸諫:“一時半會兒不會怎麼樣,回頭逮著你一些小錯處聯名參你,你可熬不住。你隔省管冤案,裡頭能做文章的地方多了去――”趙白魚提醒:“不是我,是欽差大人。”

    “哦對對,說順口了,是你們欽差大人,我就是擔心你被連累,你此行隨欽差下揚州,估摸是陛下想栽培你,給你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能有個出色亮眼的表現,萬萬不可被耽誤前程。”

    “多謝大人提醒,標下感激不盡。”

    鄭楚之擺擺手表示小事一樁,斟酌語氣試探:“方才我聽欽差和你商量,隱約聽到要從哪兒借營兵來著?可是要借營兵抓安帥使?”

    趙白魚遲疑了一下,含糊地應聲。

    鄭楚之:“帥使掌一省軍務,其中信、陽二軍是帥使親軍,有三車床子弩,還有驍勇善戰的弓1弩手。淮軍、南軍和帥使關係不太親近,如果欽差想調遣營兵,首選淮軍和南軍,但要提防有人通風報信,千萬別讓帥使有時間調兵抵抗。”

    趙白魚當即厲聲說道:“帥使安敢!無天災亂民為禍,無外敵攻城之禍,怎能憑一己之私調兵抵抗欽差正常傳話問案?他敢調兵抵抗就是謀反,欽差可以先斬後奏!”

    鄭楚之:“謹防萬一,我只是提建議。說來老夫從軍多年,也曾駐紮淮南,揚州行營都監以前是我部下,前段時間他還登門拜訪……不如這樣,就讓老夫出面賣個人情,叫揚州行營都監為欽差所調遣,有我擔保,口風必然嚴防死守,傳不到帥使耳朵裡。”

    趙白魚本想拒絕,一聽是揚州行營都監當即猶豫。

    鄭楚之將他神色攬入眼底,心裡有幾分猜測,看來賑災銀不在揚州城內,也應該藏在揚州周圍。

    “安懷德老謀深算,別看現在跟都漕鬥得你死我活,始終還是太子門黨,利益糾葛,難以切割,回頭等他們反應過來,怕不是會聯手對付你這個欽差。再說回孫參議,即便他真滅人滿門,案子也不必轉交兩江,又和安懷德有什麼關係?鬥倒一個孫參議、一個蕭問策,鬥不垮一個根深蒂固的文官集團。”

    趙白魚面露惶恐,義正辭嚴:“大人慎言,民有冤,則洗其冤、還其公道,不為一己之私,更不是衝著打垮鬥倒哪個官而來,大人切莫妄加揣測。”

    鄭楚之摸著鬍子:“是老夫狹隘,還望海涵。”走到岔路口,他同趙白魚拱手告別,特意說道:“我真心實意想幫忙,如欽差有意,可隨時來找我。”

    言罷便走回他自己的院子。

    趙白魚目送他背影消失,一轉身便哼笑:“老狐狸。”

    ***

    一拐進院子,本已經離開的崔副官突然冒頭:“鄭楚之這老狐狸說什麼?”

    趙白魚:“想把人安插1進來。”

    崔副官:“如他所願?”

    趙白魚溫聲細語:“人家有所求,我們能幫就幫。大老遠跑這一趟,特地為陛下分憂,也非常配合我們當一根合格的攪屎棍,總不能讓人家空手而歸。”

    崔副官:“……”鄭楚之知道他費盡心機搶來的功勞是小趙大人和將軍恨不得甩脫的燙手山芋嗎?

    “先猶豫拖個一兩天,放個空響1炮詐一詐鄭楚之,順便幫都漕嚇嚇安懷德。”趙白魚出壞主意時,仍笑得溫良:“水攪渾點,能摸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