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咬舌 作品

第269章 夢圖(上)

“我們知道,那必然就是那副真圖,或者真是上古仙人的筆墨也說不準。”紫篁道,“然而當我們真要打算入山搜尋時,卻再次遇到了無法克服的困難——薪蒼山綿延千里,其深不可預量,我們人手不足,畫卷又痕跡已斷,如何得知三十年前西方恬的足跡抵達過什麼地方呢?”

“當年瘋癲之人如今皆亡,唯一倖存之人僅有這位售畫的孤徒,也垂垂老矣。詢問其妻,也說三十年來,其再未有過山奔行徑。”紫篁輕聲道,“縱然畫卷難得,我們畢竟不能再折騰刺激一位老病之人,便漫無目的地往山中尋了兩月,分毫未得,只好引憾下山。”

“這是兩年前發生的事情。”紫篁看著少年,“我們本以為將成終身之遺憾了。”

“但畢竟沒有這份幸運。”

七月十一日的雨夜,張子敬立在階下看著紫篁,雨夜中一雙眼睛亮得灼人:“劍爭,快收拾行李,隨我前去!”

紫篁一時怔茫:“何事.先進屋再說。”

張子敬一把攥住他的胳膊:“當年那位孤徒,在三天前的夜裡,忽然再次往山中奔去了!”

“!”

——

再次抵達那座村子時,當年那位老人形容已更加枯槁,正被捆在了床上。他那位老妻已經去世了,是鄰里在照料著他。

紫篁第一次見到了那縣誌上“癲”字的現實投影,不能行動的老人顯得極為痛苦,枯弱的身體竟然能將麻繩掙松。他不飲不食,當年青壯時幸運地挺了過來,如今何能再有這份體魄。

抵達時仍是雨夜,兩人和村人商議,要放老人往薪蒼一行,他二人會尾隨而去,努力找到源頭,儘量將他治好帶回。

當聽說這位紫袍的昂藏漢子是鄰州白竹長老、傳說中的八生高手後,村人終於鬆了口。

“其實帶不帶得回也沒什麼。”同樣耄耋之年的村長啞聲道,“遭這魔魘纏了半生,渾渾噩噩三十年,連媳婦死了都不知道.死前總該讓他去看一眼。”

但於紫篁而言,所謂“魔魘”往往只是常人體弱所致——仙人臺儲藏的各類法器,脫不出靈玄之氣範疇,但若置於常人之身,也是害命的妖魔。

紫篁二人放開了這位老人,強行餵了清水乾糧,當夜便連雨進了薪蒼山。

這種直驅而入的自信是紫篁應有,無論面對何等靈邪,八生都已絕對是夠強的力量,何況當年西方恬身無修為,不也全身而出了嗎?

山中一入便是半月。

三十年前那次“山奔”據說僅有七天,而如今十五天過去,老人仍未停下腳步,他的生命彷彿被某種力量強行延長,也恢復了飲食,餓時揪住樹葉便吃,渴時伏進積水便喝,好幾次兩人都沒來得及攔住。

lt;divcss=ot;advot;gt;其形貌愈加如同風中殘燭,好像壓榨了一切生命來走這一段路,而在這生命耗盡之前,日復一日的密林深崖之景中,終於透出了一點不屬於自然的東西。

一行至少十人以上隊伍走過的痕跡。

就那樣突然而赤裸地現於眼前,令兩人久久怔愣。

這裡是進山半月之後的亙古深嶺,再往前不是出路,而是更加遙深的蒼茫。採藥伐柴、捕獵尋獸,都不應抵達這裡。除了他們這樣抱有極為特殊目的之人,此處應當千年無人踏足。

然而它就是出現了。

而且分辨痕跡,竟是男女老少偕有。

兩人無從辨認他們的來歷,一時甚至懷疑是世居山中的隱族,他們沒有思考太久,身邊的老人已癲狂地向前行了數丈。

接下來的一天,本來精神已然有些馳怠的紫篁握緊了劍柄,到了夜晚,他們又遇到了三次類似痕跡,而且越來越新。

當晚,紫篁按劍不眠。

“事變就發生在這一夜。”靜室之中,面前的男人嗓音乾啞地看著裴液,“裴少俠應當猜得出發生了什麼。”

“額生火符.身靈受召。”

“是的。”紫篁直直瞧著窗子,彷彿那不可思議的一幕又在那裡浮現,“也許,當時我不顧一切地將其攔住,然後帶著兩人反身便走還能有一線生機。”

濃重的漆黑籠罩了一切,篝火闇弱下來,深山的夜總是這樣,一派特有的蒼茫無聲,然後間雜一些或近或遠的叫聲,點綴出它的層次與遼闊。

就在這樣的夜中,紫篁的眼角忽然被另一種顏色的微光照亮了。

他轉過頭去,驚愕地看著張子敬緩緩站了起來,若不是他額頭上那朵幽藍火符正在緩緩綻放的話,紫篁會以為這只是一次罕見的夢遊。

張子敬雙目無神地越過兩人和篝火,對紫篁的呼喊置若罔聞,拖著僵硬的步子徑往前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