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普天之下莫不如是
後者皺眉站在那裡,沉聲說道:“你知道你在找死嗎?”
哪怕不欺人間年少,也不會是無限度的不欺。
面對著一個執劍的並不友好的小少年,世人能夠容許幾分,便取決於他們自己的態度。
陸小二倒是輕聲笑了起來,像極了當初在南衣河邊,雙手包得像是粽子一樣,卻依舊從那些師叔們身後走出來,握著劍與人間劍宗的劍修對峙時的模樣。
小少年笑得很是認真,所以說得也很是誠懇。
“你們又知道你們是在找死嗎?”
那個懸薜院的劍修先生沉默了下來。
懸薜院向神河向槐安宣戰,自然是一種找死的行為。
他當然知道。
所以那個小少年當然也知道,自己拔劍而向這個小道境的劍修,同樣是找死。
只是生死是大事,有時卻也是小事。
周山遠沒有說話,但是小少年卻是繼續說道:“嶺南劍修都被你們殺完了,難道還差我這一個嗎?”
周山遠的劍在身周環遊不止,卻並未有什麼落向小少年的趨勢。
這樣一個劍修也沒有與小少年說什麼抱歉。
嶺南劍宗要作為槐安屏障,守住這片人間。
但懸薜院當然也有自己的立場。
那麼歸根結底,問題到底是出在哪裡呢?
......
“懸薜院臂骨失竊之事,與謝蒼生脫不了干係。”
在小少年一路向南而去的時候,那樣一個白衣書生亦是回到了南衣城中。
提著酒壺的老書生與年輕書生便一同站在那樣一處杏花林中,靜靜的看著這片當初某個被大家叫做謝先生的道人最喜歡來的林子。
雲胡不知默默的看著那些早已凋謝殆盡,結滿了黃紅色小小果實的枝頭。
卿相所說的東西,他當然並非一無所知。
“梅先生與我說起了這些事情的時候,我便已經猜到了。”
雲胡不知輕聲說道。
“懸薜院的東西,當然也只有懸薜院的人更為了解。”
儘管當初卿相他們一直懷疑臂骨失竊之事,與書院之人脫不了干係,只是大概誰也沒有將這些事情,與那樣一個遠在南衣城的坐觀杏花的道人聯繫在一起。
這個書生說著便沉默了很久,而後看向了自家老師,輕聲說道:“所以說來說去,其實一切都是懸薜院的錯?”
卿相提著那壺新買的酒,送到了唇邊,平靜地啜飲一口,淡淡地說道:“沒有哪場風雨,是由某一個人某一個地方便能帶來人間的。”
這樣一句話的意思,自然很是清楚。
天下之亂,天下都有錯。
不止懸薜院,不止青天道,不止人間劍宗與某個北方的陛下。
儘管所有人看起來都不像是什麼窮兇極惡的惡人。
但不是隻有惡人才會做惡事。
問心覺得自己無愧的人,同樣會。
這大概也是當初卿相與東海面館掌櫃王小二,說著那些所謂萬般其實從不同流的道理的緣由。
人間不可能真正同流如一。
你有酒疸。
他有短視。
你愛喝酒。
他愛喝茶。
一切從最為根本的東西上,便已經彰顯了這片人間的不可統一的割離性。
於是恩怨交錯,於是矛盾激發。
最終由千萬股細小的微流,演變成了一場浩大的潰堤之河。
卿相喝了許久的酒,轉頭看向北方,平靜地說道:“倘若當初神河未曾收下那一截臂骨,人間又何至於走到這樣一種境地?”
雲胡不知沉默無言地站在那裡。
當然是這樣的。
倘若叢刃沒有離開南衣城,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倘若叢刃沒有死在東海,南方也不會徹底失去控制。
那樣一個劍修在劍宗園林裡睡覺,當然不止於睡覺。
那是一個南方平穩的極為重要的因素。
卿相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向著杏林之外而去。
“神女大人在哪裡?”
年輕書生輕聲說道:“靜思湖中。”
於是飲著酒的老書生穿過了那些寥落的講道溪坪,向著那片白玉蘭林而去。
卿相在穿過那一條小道盡頭的時候,下意識地沉默了許久。
說到底,雖然卿相是大妖,是黃粱之人,只是他不修巫鬼,修得是北方大道。
這樣一處與冥河相通的靜思湖畔,那般濃郁的冥河之力,自然讓這樣一個書生有著一些並不如何舒適的感受。
瑤姬安靜的執傘立於靜思湖邊。
一如這樣一處院中大湖的名字一般。
靜思靜立也靜修。
只是對於這樣一些來自古老的祭祀裡的神鬼而言,大概並不用修,而是汲取。
卿相站在白玉蘭林中,靜靜的看著那些自冥河而來的神力軌跡,那些軌跡的盡頭,自然便是瑤姬。
“我沒有能夠見到青蓮前輩。”
這個書生喝了一大口酒,看著那個湖畔傘下女子的背影,輕聲說道。
瑤姬回頭看了一眼卿相,並不覺得意外,語調溫和地說道:“一開始我便與你說過,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兩千年前,世人們都會想著人神相離之事,更何況現而今的時代?”
這個神女回頭靜靜地看著湖中的自己。
“你與其說服那些劍修接納神鬼,不如來勸說我放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