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485章 上進心


                 第487章上進心

  楊國忠死後的第十八天,薛白將一封聖旨遞在李光弼手裡。

  彼時,李光弼正在馬廄裡親自俯身下去,用手指檢查著他的戰馬的糞便,觀察馬匹的健康狀況,事關行軍打仗時的安危,他不願假手於人,自也顧不得髒不髒。

  “不先洗手嗎?”當李光弼伸出雙手要接過聖旨,薛白忽然這般問了一句,表露出了一種對聖人的敬意,“這可是聖旨。”

  “是我失禮了。”

  李光弼略有些尷尬,把手在戰袍上擦了擦,吩咐親兵去打水來。

  薛白只是開個玩笑,淺淺地諷刺一下李光弼的所謂的忠君之心,重要的是,聖旨上的內容正是李隆基對他們守住長安的表彰與封賞。雖未特意提及,可既勉勵了“太子”與“北平王”,也便是承認了長安朝廷的合法性。

  其中還有關於李光弼的封賞,以他取代王承業為河東節度使。至於王承業,自是罷官黜職。

  “沒想到,你居然真請到了聖旨。”李光弼恭恭敬敬地領了旨,喟嘆了一聲。

  “說了,是我派人護送聖人到了蜀郡。”薛白的語氣理所當然,還指了指自己,道:“忠臣。至於李亨,擅自稱帝,叛逆無疑了。”

  “北平王讓楊國忠假扮聖人一事,如何解釋?”

  “楊國忠為保護聖人、並守衛長安,不得已而為之。他自知犯下彌天大罪,已自盡以謝天下了。”

  “用燭臺刺穿自己的後脖頸謝罪?”李光弼做了一個有些彆扭的動作,問道:“這樣刺?”

  薛白不以為然,道:“節帥怎好擅挖他的墳?人死為大。”

  說到底,在乎假冒天子的人,自有李隆基的聖旨來安撫;而不在乎繁文縟節的,只關心長安城能守住,自是更容易站在薛白這邊。

  故而,他並不打算在這些虛禮上多作糾纏,直接把話題指向李光弼最關心的實質問題。

  “說正事,節帥需要的糧草,很快就會有兩批送達。一批來自漢中,經子午谷,一批來自南陽,經藍田。請節帥遣人至少陵塬駐守接應。”

  少陵塬位於長安城的南效,居於滻河、潏河間的高地。因它比長安城的地勢高,又扼守了南山通道,是長安城南部屏障之一。

  過去,大唐承平,少陵塬常作為達官貴人的別業,正可以徵為駐兵之地,保證接下來的糧草運輸。

  談完這件事,李光弼方覺滿意,對薛白的態度也親近、信任了一些,願意邀請薛白到他的大帳裡詳談平叛的戰略規劃。

  他拿出他那破舊的地圖,上面被畫得密密麻麻,字跡又潦草,旁人根本看不懂。

  “節帥學的是草聖的狂草?”薛白如今字寫得好,已有評論書法的資格。

  “不敢當。”

  李光弼卻沒聽出他的取笑之意,還當是誇讚。

  “北平王請看,京畿二十三縣、扶風郡九縣,俱已堅壁清野。唯有金城、武功二縣被攻破,如今崔乾佑欲攻咸陽,若他得咸陽,必再起覬覦長安之心,而若我守住咸陽,他必直奔潼關。而我則焚渭水諸橋,拖延其軍。”

  薛白指了指渭水橋,問道:“若知他意圖,何不設伏於渭水?”

  “我軍不欲決戰,只要設伏,小勝而叛軍不退,增兵否?若不增兵,一旦叛軍騎兵纏上,小勝則為小敗。若增兵,小兵則致大敗。”李光弼臉色嚴肅,道:“哥舒翰前車之鑑,萬不可冒然出兵。”

  他與王難得不同,王難得作戰喜好勇猛衝鋒,而李光弼在河北的幾場大戰幾乎都是智取,且他是真沉得住氣。

  薛白認同他的戰略構想,只是有些擔憂,道:“就像是把一隻猛獸關進了我們家中,到處都是我們的羊群。卻還得等猛獸筋疲力盡了再打它。”

  “是,可最不能放它出去咬,外面還有更多羊群。我們只能站在桌子上,等它累了才能下場打它、馴服他。”

  “我擔心夜長夢多。”薛白的手指從渭河上移開,放在了黃河上,道:“你說叛軍要攻潼關,可他們若是渡過黃河,攻太原,如何?要守黃河,兵力不能佈置在西岸。”

  若把兵力放在黃河西岸守,叛軍一來,直接就被叛軍吞了,得在東岸守,李光弼當然也會派遣大將。但東岸屬於河東道,太原方面是能夠影響到黃河防線的。

  薛白首先就不放心河東節度使王承業,所以借李隆基的名義把王承業罷黜。可王承業原本就投靠了李亨,一旦得知薛白手中有要罷免他的聖旨,一定會有所反抗。

  “直說了吧,我擔心王承業壞事。”

  李光弼問道:“北平王可是想讓我回太原宣旨?”

  “關中防禦離不開李節帥。”薛白問道:“你認為誰可為河東節度副使,暫管太原?”

  李光弼想了想,道:“王縉。他是太原王氏嫡系出身,名重當世。資歷、能力都夠。我在太原時,他曾協助我守城,為人甚有謀略。”

  薛白當然知道王縉,那是王維的弟弟。

  “李節帥與他關係不錯?”

  “是。”

  “那請李節帥手書一封。”薛白道:“我會請朝廷任命王縉,到時書信可一併送去。”

  李光弼道:“可需我派人去?”

  “那便請節帥遣一大將給我。”薛白道:“我想親自往黃河防線去一趟。”

  ~~

  出了李光弼的大營,薛白又去見了顏季明、元結,這兩人是特意帶了少量兵力從解縣趕來支援長安的。

  雖未真出到力,可薛白正要見他們,有要事要說。

  三人坐下,薛白拿出他自己的地圖,提起炭筆,隨手把關中劃了一個圈。

  “這是殿下目前真正擁有的勢力範圍。”

  接著,他在西邊方向又劃了個圈,道:“這是李亨目前的勢力範圍。再看這裡,河北及河南部分地域,這是叛軍的勢力範圍。”

  他暫時沒有提起秦嶺,那是在平叛過程中通過功績、正統名義等手段可爭取的地方,他的手指是指到了河東,在他劃了三個圈之後,河東恰恰處於這三個圈的包圍之中。

  只簡單的三個圈,一下把河東那重要的戰略位置體現得清清楚楚。

  “方才我見了李光弼,聖人封他為河東節度使;我們得把叛軍堵在黃河以東,就得佈防河東;再遣一大將,出井陘,攻范陽,使安慶緒走投無路,徹底平定叛亂。”

  薛白說著,手上又做了兩個動作。

  他先劃了一個圈,把河東併入他們的勢力範圍,之後,再劃了一個圈,把河北、河南也包括進來。

  “如此,殿下便平定了幾乎整個北方。這時再看李亨,他徒有西北邊軍,一無糧草,二無名義,必不能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