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340章 眼光

“你比為父聰明。”

“孩兒見到薛白了,他遷到職方司任了員外郎。”

“就是那造骨牌的薛白?”崔悅道,“下次邀他到家中推兩把牌。”

崔光遠道:“他想往南詔立功,孩兒有意隨他前往,阿爺以為如何?”

崔悅這才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轉過頭來。

若非崔光遠素來沉穩,崔悅幾乎要以為他發瘋了。

“為何?”

“覺得他不凡。”崔光遠道:“他言‘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他真在準備。”

“不可去。”崔悅道,“再多準備也無用,瘴氣便能要了你的命。”

“喏。”

既然父命如此,崔光遠也就暫罷了這心思。

他其實還沒有完全瞭解薛白在做什麼。

~~

薛白到了職方司之後,常常給崔光遠一種員外郎的官位比郎中還要高的錯覺。

因其人看著雖年輕,卻比崔光遠這個中年人還要沉穩有威儀,讓人能不由自主地信服。

另外,薛白時不時會越過崔光遠這個主司,直接與韋見素談話。

崔光遠心中好奇,有一次便藉口稟報公務,放緩腳步,在韋見素公廨的屏風後聽著。

隱隱有對話聲傳來。

“隴右這幾名將領,早就發行文調他們過來了,哥舒翰若不放人,兵部也該行文催一催。”

“我知道,國舅已叮囑過。”韋見素道,“只是這幾個,官職也不甚高,真能助國舅立功?李晟、曲環……”

“放心吧,隴右哪些將領能打仗,我們很清楚。”

“好吧。”

韋見素看到了屏風外的人影,咳了兩聲,他與薛白談的不是什麼秘密,卻也不希望有人偷聽。

崔光遠連忙退後,這情形,少司馬竟是與員外郎談話,卻不許郎中聽。

公廨內,韋見素道:“諸事安排妥當,便要啟程了?”

“是。”

“你打算以何職前往南詔?”

薛白道:“自是聽朝廷安排,豈有臣屬自己選官的?”

“國舅可以建議朝廷。”韋見素問道:“你呢?可需我給你一些建議。”

薛白當即應道:“多謝少司馬。”

韋見素沉吟片刻,道:“你若想效仿章仇兼瓊,以一封奏表官遷四轉,難。如今情形與當年不同,除非你現在就有把握策反太和城。”

“自然是沒有。”

薛白越是學著章仇兼瓊,越能感受到對方的厲害之處。

“我不敢奢求官遷四轉,只求遷一轉為中州司馬,哪怕平遷為下州司馬,兼任一軍兵馬副使,足矣。此次南下,我為的還是多歷練。”

“京官平遷川蜀,相當於貶官,以你的名望,謀一中州司馬不過份。”韋見素道:“但有個更好的選擇……姚州司馬。”

薛白眼神一亮。

“姚州是姚州都督府、雲南郡的府治所在,不同於一般州縣,乃下都督府。”韋見素道,“下都督府司馬,官居從五品下,這是唯一讓你在二十餘歲的年紀就披上紅袍的辦法。有了這官職,你可再檢校雲南防禦副使,在戰場上,權職可大得多。”

韋見素顯然不是楊國忠那等不學無術之人能比的,這建議正中薛白下懷。

“但有兩點不好,一則姚州地處蠻荒,你一旦去了,調回長安的機會極為渺茫,也許從此就回不來了。”

薛白接著道:“二則姚州已經失陷了?”

韋見素道:“不錯,但這也恰成了你有可能謀得這官職的機會。”

薛白知道姚州在哪,大概是後世的姚安縣。

雲南有兩個重要的內陸湖,洱海、滇池,如今很多重要的城池都是圍著他們的。

簡單來說,太和城就是洱海邊上的大理,拓東城就是滇池東邊的昆明,安寧城就是滇池西邊的安寧……而姚州,則是洱海與滇池之間的姚安。

姚州居於兩湖之間,方便控制洱西、滇東,因此是雲南郡的府治所在。閣羅鳳叛唐的第一件事,就是攻破姚州,殺了在其中的雲南太守張虔陀。

換言之,姚州都陷落了,薛白即使能任姚州司馬,也是有名無實。

搏的就是能夠收復姚州,重置姚州都督府。

但薛白猜想,原本的歷史上姚州都督府應該是沒有再重置,至少安史之亂平定以前是沒有過的。

那麼,他若不能帶來改變,這次賭輸了,前程也就沒了。

“多謝少司馬替我謀劃。”薛白鄭重執了一禮,道:“我欲謀姚州司馬一職。”

韋見素只是得了楊國忠的舉薦而投桃報李,他出的這個主意,能讓薛白短期內躍遷,暫時在南詔一戰上得到權職,但於薛白的前程而言並不穩當。他本以為薛白只要不短視,就會拒絕。

沒想到,薛白竟真的如此短視。

但,韋見素能從薛白眼中看出一種破釜沉舟的果勇。

他微微吁了一口氣,道:“如此,便請國舅在御前為你謀劃吧。”

“好。”

薛白知道,李隆基既然讓楊國忠赴蜀,便會予楊國忠一些舉薦人員上的便利,此事很可能是會成的。

上進了這些年,好不容易,終於快要上進到比“江州司馬”還差一些的官位上去了。

~~

崔光遠走進韋見素的公廨,道:“少司馬,國舅的入蜀路線圖制好了。”

“放著吧。”

“喏。”

崔光遠上前,見韋見素正在寫公文,他目光迅速一瞥,捕捉到了幾個關鍵的字眼——“薦薛白……姚州司馬……”

“下去吧。”

“喏。”

崔光遠強壓著心中的震驚,暗道薛白竟是才遷了職方員外郎,竟又要遷官了?

此事梗在他心中,讓他當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到了四更天,他乾脆披衣而起,到了崔悅的房門前跪下。

……

“呼,你在此做甚?!”

房門打開時,崔悅嚇了一跳。

“阿爺。”崔光遠道:“孩兒斗膽,敢問阿爺,阿翁當年是如何成為朝廷重臣的?”

“眼光。”

崔悅果斷道了兩個字,之後撫著長鬚,感慨不已。

“武后稱制後,中宗皇帝被貶為廬陵王,安置在房州,旁的官員竟是對中宗皇帝恣行輕慢,唯有你阿翁禮敬有加,故而,中宗皇帝后來追贈了你阿翁幷州大都督府長史,授我為五品官啊。”

崔光遠聽罷,眼神更堅定了些,道:“孩兒雖不敢比阿翁,自認為眼力亦不俗,今真心欲隨薛白赴南詔建功立業……”

“胡鬧。”崔悅叱道:“你是上官,他是下屬,豈有上官追隨下屬的道理?”

崔光遠道:“可他已不是孩兒的下屬了,他很快便要與阿爺一樣成為五品官。”

“你當五品官是易得的嗎?”崔悅道,“我這一身紅袍來得容易嗎?這是你阿翁的眼光。”

“正是不易得,孩兒願奮力搏一個前途,請阿爺成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