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309章 禮成

    “鳳娘。”李林甫微微一笑。

    這笑容有十年沒出現在他臉上了,頗有些風流倜儻之態,但出現在他蒼老憔悴的臉上卻極為怪異。

    李岫不用看都知道,他此時是把誰當成武鳳娘了。

    原來,武鳳娘竟有楊貴妃那般的美貌?

    腦中這想法一瞬即逝,李岫不得不面對眼前迫在眉睫的難題。

    一旦讓阿爺走到聖人面前,把聖人當成那裴光庭,把楊貴妃當成武鳳娘,那真是……李岫想著,感到冷汗從腋下流下。

    他不由打了個寒顫。

    “阿爺,別去……”

    前方,李隆基已回過了頭,朗笑道:“十郎也在?看來,薛白人緣竟不差?”

    李岫驚恐不已,轉頭看去,已能看到李林甫眼神裡浮現出一絲譏意。

    他太懂阿爺譏諷的是什麼了——“裴光庭,萎厥。”

    “裴侍中……”

    李岫眼前一黑,心覺自己完了,恨不能當場死去。

    下一刻,周圍已是一片驚呼。

    “右相!”

    李岫感到手上一重,原是他阿爺終於暈了過去。

    這個瞬間,他的心情已無法形容,也想象不到阿爺若把聖人當成裴光庭聊上幾句之後會怎麼樣。

    “阿爺!”

    ~~

    “出什麼事了?”

    “右相暈倒了。”

    “怎會如此?”

    “右相今日想必是來阻止薛郎成親的,禮成時便發了大脾氣,待見到聖人竟也來赴宴,氣得昏厥過去。”

    “聽說當年,還是右相府拒絕了薛郎的提親吧?”

    “這真是……”

    張垍聽得這些議論,心中不由嗤笑。

    他知道李林甫為什麼昏厥,其人無非是自知相位不保了而已。

    眼看著一眾人把李林甫抬走,他彷彿已看到了李林甫罷相。

    張垍斟了一杯酒,走向薛白,道:“右相退場了。”

    一語雙關,他自認挺風趣的。

    此時李隆基還在表態關心李林甫,薛白看著這一幕,頭也不回,低聲問道:“聽說駙馬起用了一批官員?”

    “瞞不過你。”

    張垍知道薛白與李林甫有接觸,但並不生氣,在他看來,那只是李林甫的垂死掙扎罷了。沒有容人之量,李林甫已很難繼續坐在相位上。

    薛白道:“駙馬起用東宮的人,而東宮想聯姻安祿山。那若安祿山想謀河東,駙馬如何表態?”

    “你該知道,南詔才是最要緊之事。”張垍道。

    薛白聽了,沒再說什麼。

    因李隆基已回過身來。

    “右相操勞國事,一時疲乏了,莫攪了喜氣。”李隆基招了招手,讓薛白上前,道:“你是太真的義弟,你成親,太真央著朕許久,要朕重賞於你。”

    薛白連忙向楊玉環執禮,匆匆一瞥,見她似乎消瘦了些許。

    “但朕思來想去,也不知賜你什麼好,只好親自來赴宴。”

    “聖人隆恩,臣感激涕零。”

    “都落座吧,莫讓朕攪了你們的興致。”

    出於安全考慮,李隆基原本不打算在此多待,但薛白總有些讓他感興趣的東西。

    喜宴被李林甫打斷了一下之後,戲臺有了新的表演。

    今日這戲臺一直都有戲曲或歌舞,但都是舊曲目,眾人無心細看,更多的還是在談話。此時聖人一來,登臺的人立即有了不同,竟是謝阿蠻。

    且唱的還是新曲。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歌聲悠悠,李隆基不由側耳傾聽,品味這曲中的新意。

    他聽得出謝阿蠻歌技雖不如許合子,這一支曲卻唱得非常動情,這便是薛白的取巧之處了。

    “薛白以此歌贈謝阿蠻,在他成婚當日唱。”李隆基與楊玉環討論時便不由評述了一句,道:“何等無情啊。”

    “怎說?”

    “他知朕要來,故意安排一首好歌,且讓最適合的人唱,卻不顧謝阿蠻的心意,豈非無情。”

    “聖人是多情人。”楊玉環道:“薛白則醉心官途,是個無情人,我替阿蠻不值。”

    說話間,黃旙綽上前了,行禮道:“請聖人安康。”

    李隆基一見黃旙綽心情就好,笑道:“你這小老兒,許久不肯入宮陪朕。”

    “小老兒若進宮多了,世人難免要怪小老兒總陪著聖人玩,還是在這宮外自在。”

    黃旙綽一句話,李隆基有些不悅,楊玉環卻是不由笑了出來。

    “可不是,世人如今便怪在我頭上呢。”

    李隆基不由搖頭而笑,也不怪罪他們。

    在這點事上,他心胸還是極開闊的。

    其實,黃旙綽便是他邀來的,這位聖人的朋友不多,難得出宮,便想在宮外見見這個久不入宮的滑稽之雄。

    “你是個實話實說的。”李隆基招黃旙綽到近前,道:“與朕說說,今日在這宴上,都看到了什麼?”

    “聖人想知道什麼?”

    李隆基隨意地掃了堂中一眼,黃旙綽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王忠嗣。

    “回聖人,大家都想與阿訓說話……”

    阿訓是王忠嗣的小名,能用這個名字稱呼他的,只有宮中的老人,李隆基的心腹,說話的份量也是極重的。

    ~~

    那邊,張垍見到了聖人與黃旙綽說話的樣子,忽然想到一事。

    薛白曾與他說過,黃旙綽不是他邀來的,換言之,薛白其實是知道聖人會來的,但為何不說?

    “薛郎你……”

    張垍正要發問,薛白已被聖人召了過去。

    他莫名有些不安起來,不等聖人相召,邁步跟了過去。

    “新郎官,過來。”

    李隆基有些隨意,招過薛白,問道:“王忠嗣是節度使,甫一回京,不先覲見,就到你婚禮上來,可知不妥?”

    “我與王將軍義氣相投,問心無愧,不必遮遮掩掩。”

    “不錯。”

    李隆基點點頭,看向張垍,正要問話。

    薛白忽然開口了,道:“聖人恕罪,臣有個不情之請。”

    “說。”

    “臣聽說,聖人賜婚和政郡主……”

    “此事輪不到你管。”李隆基淡淡說了一句,揮退薛白,招手讓張垍近前,笑道:“朕委你以國事,你莫耽誤了。”

    “聖人放心。”張垍道:“臣一定為聖人分憂。”

    “那就好。”

    李隆基瀟灑起身,打算離開,轉身之際,腦中忽然將近來一些不曾在意之事串聯起來。

    前兩日,和政郡主入宮說太子想到薛白的婚禮赴宴。

    之後,韓國夫人入宮,無意中提到和政郡主正可嫁安慶宗,他正想賞賜安祿山一些什麼,也就應下了。

    如今看來,這些事背後不僅是太子利用女兒的小心思,還是有人在指點太子啊。

    李隆基不由回過頭,打量了張垍一眼,道:“張卿,一切順利?”

    張垍愣了一下,應道:“臣……順利。”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太過盡心做事,一心只想著把朝堂擰成一股繩,與東宮走太近了,忽略了聖人的心意。

    竟沒人提醒他一句。

    黃旙綽開口道:“此乃泰山之力也,駙馬有個好泰山啊。”

    李隆基不由笑了笑,搖了搖頭走了。

    張垍感激地看向黃旙綽,心知黃旙綽這次是想幫自己一把。

    可幫得了嗎?

    看聖人更在意南詔,還是更忌憚東宮了……

    ~~

    是夜,賓客散盡。

    薛白走向青廬,本以為顏嫣坐在那等的會無聊,然而走近了,卻聽到裡面一眾女子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掀簾看去,只見顏嫣正與青嵐、永兒、任木蘭等人在玩著什麼,臉上還貼著紙條。

    他不由想,自己娶了個沒長大的貪玩鬼。

    下一刻,顏嫣看了他一眼,卻沒再叫“阿兄”,而是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他聽得不真切,但好像是“夫君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