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307章 迎賓

“就是。”杜五郎道:“匪夷所思。”

等眾人一轉頭,史朝英卻已竄進東市裡了,說是要去買些賀禮,到薛白婚禮上討杯喜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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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這般迎接賓客,薛白的婚期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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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坊中更鼓聲響過,青嵐推了推薛白。

“郎君,起來了。”

“嗯。”

薛白坐起,喃喃道:“沒睡好。”

“郎君做夢了嗎?”

“倒也沒有,就是想到我的婚宴上各種各樣的人都有。”

“嗯。”青嵐如今愈發敢調侃他,小聲嘟囔道:“大家閨秀也有,侍婢也有,女冠也有,國夫人也有。”

薛白苦笑,他想說的其實是各種立場的人都要來,李林甫、楊國忠這種奸佞也就罷了,還有安祿山、史思明這種反賊的兒女,也許因為他也是個奸佞、反賊。

不過,聽青嵐這麼一說,對未來的憂慮感也消減了些……也許,很多年以後,大家反目成仇,死的死、散的散,會想起上次齊聚一堂還是在他的婚宴上。

正想著,青嵐把手指伸過來,在薛白眉頭上推了推。

“郎君別再想著庶務了,讓娘子看到,還以為你不高興呢,快起來我給你梳頭。”

“不急,再坐一會。”

青嵐於是倚著薛白,陪他也坐了一會。

她想到與他在長安城外待的那一夜,她曾想與他遠走高飛,若是當時走了,她也許就是他的妻子,可他不願意,當時她覺得是他不喜歡她,可漸漸地她明白了,薛白是一個極珍愛他自己的人。

他珍愛他自己,才值得她仰慕。

兩人之間,大概就是這樣。

“郎君,起來了,我得給你打扮得很俊俏,才好去迎娘子。”

……

院子裡已經搭了個青廬。

這是北方傳來的習俗,在東漢就有了,以青布幔搭成屋子,於此與新婦拜堂。

天亮前,薛宅中一片忙忙碌碌,好在整個婚事都由杜家幫忙操持,薛白幾乎是不必操心的。

但他從主屋出來,看到杜媗正在交代杜五郎諸多事項之時,遂站在那默默看著。

杜媗說完話,正要去忙,轉頭間看到薛白,與他默默對視了一會。

“這麼快就扮好了?”

“嗯,不想往臉上敷粉。”

兩人說著話,走過長廊,並肩站在無人處看著遠處的天空,等待著晨光從屋簷上出來。

“等太陽出來,你就為人夫了。”杜媗低聲道,“我幼時讀‘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不知光陰如此易逝。”

說著,她笑了笑,牽過薛白的手,又道:“上蒼若肯還我十年光陰,我絕不輕易將你與旁人。”

她往日一向溫柔,倒難得有這般態度。

不等薛白回答,她又道:“你大婚之日,不說別的,今日你只當我是你姐姐。”

薛白俯到她耳邊,小聲道:“還是有些事得說。”

“嗯?”

“幫我安排個地方,酒宴時我與李琮、李林甫見一面。”

~~

顏宅,閨房中,永兒正忙著給顏嫣梳妝,忽聽人說了一句不該說的。

“我聽說,薛白娶了三娘,長安城裡有許多小女子被傷了心。”

說話的卻是才借住到顏宅來的史朝英。

在永兒看來,這史家小娘子與顏家都不算有交情,卻非要自認為是三孃的朋友,跑過來陪著梳妝便罷了,說話也太沒有分寸。

轉頭環顧,果然,李騰空、李季蘭臉色都有些不自然,尤其是李季蘭,耳根子都紅了,羞愧地低下頭。

因她們是顏嫣的好友,自是有得到邀請,永兒有時也會惱自家小娘子都看不出她們打的主意,但畢竟李騰空常年給顏嫣看診,她也不敢多說。

面對史朝英則不同,永兒忍不住應道:“史小娘子才到長安,如何聽說了?”

史朝英聽不出好賴話,見永兒在笑,說話又溫柔,興致更高,道:“到處都在說呢,曲江宴上,許多小娘子想嫁給薛白,他唯獨把花給了三娘。”

“誰說是給我了?”顏嫣笑道:“阿兄那花分明是給青嵐的。”

“他可真是花心,我還聽傳聞說,他與……”

“史娘子,你會寫詩吧?”李季蘭連忙打斷她,道:“三娘都害羞了,我們來討論詩詞可好?”

李騰空不由瞥了李季蘭一眼,心想,原來季蘭子是知道薛白與虢國夫人之事的,平素卻是不以為意的樣子呢。

史朝英卻是一聽作詩便有了興致,張口便作了一首詩。

“一雙小兒女,十五登喜堂。百年共偕手,千秋羨良緣。”

顏嫣正在抿口脂,聞言不由笑了一下,手一抖,口脂抹得鼻頭上都是,她看了看鏡子,竟覺得這樣挺好看,偏了偏頭,又笑。

永兒卻是急壞了,差點沒哭出來。

“三娘,我好不容易給你抹的脂粉呢。”

“好了好了,再抹就是了。”

史朝英則已看向李季蘭,問道:“季蘭子,你覺得我的詩怎麼樣?”

“這……若是能合些格律就好了。”

“格律有甚意趣?”史朝英道:“我這詩裡可是有玄機的。”

李季蘭好生為難,可對這詩實在是誇不出口。

永兒則是重新給顏嫣畫了妝,漸漸地,她聽不到周遭的那嘰嘰喳喳的說話聲,眼睛裡只有她家三娘子剛剛開臉的容顏。

“三娘。”

“嗯?”

“你今天好美啊。”

顏嫣愣了一下,嘟囔道:“哪有。”

她正悄悄把一卷從長安市上買來的故事集藏進袖子裡,因聽說婚宴時要在青廬裡等很久,她帶著打發時間看的。

吃的點心她也備好了,藏在另一個袖袋裡。

吉服本是沒有袖袋,也是她自己偷偷縫的,之前幫薛白縫官服嘛,也就學了這一點繡工。

忽然聽到永兒誇自己美,她從來是不在意此事的,自然而然轉過頭,便道:“我哪有騰空子、季蘭子美……”

李騰空目光看去,見顏嫣轉過頭來。

這個穿著吉服的新娘梳妝之後其實沒有太多變化,只是開了臉,畫了眉,原本的少女垂鬟分肖髻梳成了雲鬢,額前的碎髮全都被挽起來了,添了一絲韻味。

只這點改變,她已是光彩照人。

李騰空看了一會,心頭愈有些苦意。

顏嫣被看得不知所措,只好把袖子裡的故事集收得更緊些。她感受到了她們眼裡的羨慕、嚮往,不由有些羞愧……但其實吧,隱隱還是有一點得意的,覺得自己可算美了一次。

忽然。

“新郎來了!”

院子裡的婢女們尖叫起來,彷彿來的是山賊土匪反賊一般。

因這邊慢了一些,永兒也是十分慌張。

“快快快,團扇,繡鞋穿上。”

好不容易把顏嫣整理好,永兒還不忘給自己也抹上口脂,匆匆對著鏡子看了一眼,之後連忙讓人堵門。

“快把門堵上,要催妝詩才行……哎,史小娘子,你可別栓上……”

顏嫣看這一切只覺新奇,恨不能從門縫裡往外看看薛白在做什麼。

她聽得眾人在問他要催妝詩,想了想,知他其實是不擅於寫應制詩的,遂道:“我才不要催妝詩,我要阿兄給我寫個故事來瞧……”

“哎呀,三娘你可不許說話。”永兒大急。

門外卻是一陣眾人的大笑聲。

“新娘子還喚‘阿兄’呢,該喚‘夫君’了。”

顏嫣一聽,連忙捂住臉。

之後她才想起有團扇,連忙用團扇遮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