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96章 御狀第96章 御狀

    腦中思量萬千,李俶接也不是,拒也不是,著實為難。

    下一刻,薛白伸手入懷,掏出一卷白帛;杜五郎臉色凝重,與他一起展開,顯出上面的血字;元結大步上前,照著白帛高聲念出;杜甫、皇甫冉一左一右站在旁,增添氣勢。

    “天寶初,韋堅任淮南租庸轉運處置使,增收三年租庸調以浚漕渠。”

    “……”

    楊釗原本還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此時臉色已陰沉下來,以驚疑不定的目光看向白帛背面乾涸的血字。

    他一直知道這血狀在薛白手裡,本以為薛白最多就是陪聖人打骨牌時偷偷呈上去,卻從未想過會是這般當眾拿出來。

    眼下最要緊的是什麼?必須儘快向右相當面解釋清楚。

    想到此處,楊釗當即轉身而走。

    而人群洶湧,都在朝御史臺擠來。

    黃淮沿岸的鄉貢遠不止數十人,楊釗殺不完,無非是將開春以來在長安串聯、準備帶頭挑事的數十人拿了,此時卻換成了春闈五子帶頭。

    楊釗擠出人群,拐入皇城承天門大街,回頭看去,只見御史臺如同沸騰了一般。

    這樁大桉,蓋不住了。

    “牢獄充溢,徵剝逋負,延及鄰伍,裸屍公府,無止無休!”

    “韋堅桉牽扯無辜者無數,天下人心惶惶。李林甫恐草野之士對策斥言其奸惡,方使布衣無一人及第。懇請廣平王作主,了結此桉,為蒙冤者申張!”

    “請廣平王作主!”

    “請廣平王作主!”

    在眾目睽睽的期待中,年輕的皇孫避無可避,終於是伸手,接過了那封血狀。

    這是他作為李氏子孫的擔當。

    白帛入手,李俶反而一掃猶豫,面露堅毅之色。

    他看向薛白,本以為會得到一個崇敬的眼神,但看到的只有一片深沉。

    ~~

    平康坊,金吾衛正在靜街。

    楊釗猜想右相是要出行了,該是想入宮面聖,趕緊去報有十萬火急之事求見。

    這次,李林甫平時圍繞在身邊的一群美婢都散了,只留下最心腹的四個女使守衛。

    “右相,我真是見鬼了,燒了一封血狀,不知薛白從何處竟又找出一封,正在逼廣平王插手此桉!”

    說話間,楊釗已拜倒在地,擦著額頭上的汗珠。

    他反應最快,第一個趕來。“什麼?”李林甫果然還未得到消息,沉聲道:“薛白為何如此?”

    楊釗只管此事對自己的影響,此時才開始思考東宮、右相、薛白在其中的利弊,一時也有些迷茫。

    他懶得細想,心知自己給右相拋磚引玉就夠了。

    “是啊,當眾翻出江淮漕渠的賬,薛白這也是在找死啊……莫非他是惱怒東宮爭他的聲望,乾脆同歸於盡?”

    “蠢才。”

    李林甫果然叱罵,眼中精光閃動,思量著。

    可想來想去,此事對薛白而言無非是添些聲望,風險卻極大,根本就不值當的,總不可能真心想平息冤獄。

    那還真是寧死也要坑害東宮了?

    “右相,下官該死,沒能辦妥差事……”

    楊釗等了一會,不見李林甫說話,心中惶恐。

    然而,他偷眼瞧去,卻發現右相併沒有預想中那麼生氣,這就太怪了,他分明還看到地上有瓷器的碎片。

    何況“野無遺賢”一事,右相費大力氣為的就是不讓草野之人妄議,此時所有事都辦砸了,竟然不怒?

    再想到李林甫“口蜜腹劍”的名聲,楊釗登時一頓膽寒。

    “也好。”

    李林甫終於嘆息一聲,起身,任女使替他將官服整理好,準備面聖。

    ~~

    梨園中依舊是仙庭景象。

    李隆基才起身,歌舞已經準備妥當了。

    樂師們撥弄著鼓笛,一百名舞師已經妝扮妥當,她們紅羅抹額,穿的是白胯、綠衫,錦帶纏了半臂,偏露著肩,鮮服靚妝,美不勝收。

    今日唱的是江南的曲子……

    “聖人,右相到了。”

    “召。”

    李隆基眼神中閃過不悅之色,且停了歌舞,讓妃嬪們走遠,獨坐在那聽著高力士訴說今日的新鮮事。

    過了一會,李林甫到了。

    “臣請聖人春安。”

    今日見禮時他卻不見李隆基臉上的笑意,態度澹澹的。

    “右相近日常常覲見,國事可處置妥當了?”

    “臣有罪。”李林甫當即惶恐,“臣犯了疏忽……”

    他偷眼看去,只見宮娥端著玉盤過來擺在李隆基面前,一瞥間認出兩個菜,孜然魚包羊肉、同心生結脯。

    那魚包羊肉是豐味樓最新的菜品,以小鯽魚斬頭去尾,去除內臟,剔掉魚刺,以孜然烤制,羊肉則在鐵鍋煎熟,捲入魚肚……坊間只有傳聞,沒想到聖人已經吃上了。

    可見,薛白的聖卷太濃。

    “臣確實授意王鉷嚴加審查春闈舉子,落黜了許多布衣舉子。以至於諸生不滿,朝野沸騰,長安近日生亂,是臣沒有處置好。”

    李隆基動作瀟灑地夾了一塊魚包羊肉吃了,雖未發怒,卻繼續晾著李林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