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檸月如風

 七月正午，小區裡鮮少有人來往，衛書出來後又坐在了小區的那個長椅上，坐下他才覺得腦袋發昏，不知道是熱的還是被女人砸的，衛書的思緒一陣的空白，一陣的亂，像接觸不良的耳機線，兩個耳朵只響一半，大概是因為經常被揉成一團放進口袋。

 在衛書的印象裡，爸爸就沒怎麼對媽媽笑過，他們相敬如賓，各自忙碌。

 聽家裡老人說過，這兩個人是包辦婚姻，婚結得突然，家也就不像個樣子，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倒像是鄰居。

 但俗話說得好，日久便不難生情，女人和衛鍾林相處久了也就成了習慣，衛鍾林也算飽讀詩書，年輕有為，性格沉穩也沒什麼脾氣，對待女人不說百依百順倒也理解包容，除了不愛她也沒什麼不好。

 那個時候女人是自信的，她總覺得他們的日子會越過越好，就算衛鍾林不愛她，她也並不在意，起碼她自己認為她是不在意的。畢竟在此之前女人並未和任何人相愛過，所有人都說她和衛鍾林多麼的般配，那既然般配，相愛不就是早晚的事，女人這樣想的時候，也還是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先動了心思，而衛鍾林從始至終都和她不一樣。

 單戀一旦開始，那要面對的不是沒有回應，就是自以為有回應。

 女人的聰明在愛情面前也顯得笨拙，她的變化衛鍾林也不可能毫無察覺，起初衛鍾林便以逃跑回避來試圖讓女人清醒些，可他們畢竟是夫妻，女人想與他改善關係合情合理，沒有半點錯，再加上女人本就要強，衛鍾林越躲，她反而越是有動力，所以久而久之，倒是衛鍾林開始無可奈何，他自己矛盾便對女人忽冷忽熱，女人做事規矩利落，哪裡受得了這樣反覆無常，她又氣又委屈就直接找了衛鍾林想要理論。

 可那哪裡是理論，根本就是女人單方面的批鬥，她樁樁件件跟衛鍾林舉了好些例子，說了半天道理，衛鍾林想走，女人也不讓，衛鍾林見她實在認真，倒也真就安靜聽她說，可女人說著說著倒把自己說難受了，那是她人生中為數不多的丟臉回憶。

 卻沒想到這麼一鬧，衛鍾林倒真的不躲她了，女人以為兩人之間有了進展，但實際上衛鍾林考慮的卻是責任，他既然和女人結了婚就總該好好過日子。

 不過無論是因為什麼，兩個人都真的越來越像一對普通夫妻，有了衛書之後，關係更是達到了頂峰。衛家上下沒有人不喜歡衛書這個乖巧又聰明的孩子，對衛鍾林來說更是後繼有人，誰還能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可就在女人懷了衛檸之後不久，衛鍾林突然開始不回家了，對她的態度也回到了原點。女人的精神狀態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每況愈下，不斷的爭執讓女人從知書達理變得面目猙獰，最後一次爭執女人咬破了衛鍾林的胳膊，也是從那之後衛鍾林就再沒回來過。

 直到衛檸出生，兩個人都像著了魔，女人不讓衛鍾林見衛檸，更是明裡暗裡的說衛檸不是衛鍾林的孩子，大家也都當她是說氣話，可氣話說得多了也難免讓人猜忌，一來二去的兩人之間的芥蒂就更深了，衛鍾林也就連著衛檸一起不待見。

 先前衛檸的“檸”本是寫作“寧”，是女人剛懷上的時候衛鍾林取的，他希望自己的女兒是個寧靜美好的姑娘就像之前的女人一樣，當然同時也希望她一生安寧。

 可後來女人在“安寧”旁種下了種子，種子發芽便有了生命，衛檸也註定不是個寧靜的姑娘，她打出生起就活潑又倔強，絕不承載任何人的希望，女人改字的寓意，也就隨著那顆“種子”被埋進了土裡。

 桑榆非晚，檸月如風。

 或許女人一直在等她的愛人回頭，她越鬧可心裡越是想，只要他回頭那麼一切都不算晚，可她的愛人偏偏連同她的青春一起只會向前走，她早就追不上了。

 夏天的炎熱，衛書即便是揹著太陽坐也是躲不掉的，汗漬蟄得衛書傷口生疼，可他卻依舊坐在那一動不動，像是巴不得讓這酷暑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