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東甌好意




    勾踐為了強國,改革農業生產,引進中原井田制,大步邁入了成熟的奴隸制度。



    現在越國一散,大部分東甌人居然迴歸漁獵,以魚蛤蛇為食,井田變成了“鳥兒 快來幫我耕田。



    朱襄真想問越王后裔東甌王,你見著你不心疼嗎?



    他嘆氣道:“聽聞此地越人並不完全服從你的管束,東甌國西邊有自稱西甌的部落聯盟首領,與東甌王並駕齊驅。越國怎麼會淪落如此?先賢大禹若見後代子孫淪落到連田都不會種的地步,不知道會不會在會稽山上哀嘆。”



    東甌國雖自稱勢力範圍是台州、麗水和溫州一帶,其實西邊大片山地中棲息著無數部落,推舉出部落聯盟首領對外爭奪話語權。



    這是東甌王心中的痛。因為他可不想自稱什麼東甌王,而是甌王。



    就像是閩越王也沒想當閩越王,而是去掉個“閩”字,當越王一樣。



    現在朱襄提起這件事,東甌王有些惱羞成怒,但又不敢惱羞成怒。



    即便朱襄指著他的鼻子罵他這群越王后裔不成器,讓先祖哭泣。但朱襄把大禹和勾踐抬得如此高,肯定了越人並非蠻夷,他都不知道該怎麼發怒。



    總不能說,先人看到越人如今連地都不會種了,一定不會傷心,還會叫好吧?



    東甌王想了想,最終憋出一句話:寡人還是吃稻米的。”



    朱襄:“



    李牧和王翦:“”



    東甌群臣:大王!你不知道怎麼回答可以不回答!



    朱襄嘆氣道:“正因為看到東甌君與東甌國眾高士仍舊與中原無二,我才如此感慨。昔越國頹敗之後,越國許多賢才高士離開越國,前往中原謀生存。中原人感慨,齊國和楚國的強盛,就是重用了吳國和越國人才的緣故。”



    東甌王和東甌群臣再次不知道露出什麼表情。



    他們既自豪,又唏噓。



    越國興盛的時候,重用來自中原的人才;待楚國截斷百越與中原的聯繫,便再也沒有中原人才來到百越之地。但百越的人才卻可以去楚地,並通過楚地繼續北上許多越國的人才不想回歸原始生活,便去了中原,讓剩下的越人更難保存原本的文明。



    文明本來就很脆弱,竹簡和青銅器也不好攜帶。越國倒退到部落制也情有可原。



    比如關於耕種的書籍只有官方持有,農人的耕種技術只能口口相傳。而越人貴族南下的時候,大概只會帶上金銀珠寶,不會帶走那些礙事的竹簡。耕種技術就倒退了。



    朱襄對東甌王感慨了現在越人的衰落,表達了對東甌國荒廢平原的痛惜後,沒有要求東甌王立刻做出回答,藉口自己旅途勞頓,先行告退。



    東甌王本來為朱襄準備了酒宴,見朱襄說精神不濟,自己也被朱襄說得精神不濟,便取消了酒宴,只讓美人端著佳餚去伺候朱襄。



    毫不意外,這位大賢不重女色,吃完東西就讓美人離開。



    美人頻頻回頭,心都碎了。



    朱襄沒想到,他剛來到東甌王宮,就成了宮中許多女子的夢中人。



    朱襄離開之後,東甌王想著王宮裡有李牧和王翦兩尊大神,雖然精神困頓,也怎麼都睡不著。



    他召來群臣商議,詢問他們對今日之事的看法。



    群臣的意見分成兩派。



    一派認為秦國向來聲名狼藉,此次前來肯定沒懷好意,該找藉口早早把這些人打發走才行;



    另一派大罵秦國的名聲和朱襄公有什麼關係,朱襄公一片赤忱,一心為了指導東甌國耕種而來,半點不提東甌國需要付出什麼代價,你們居然敢懷疑朱襄公,老夫和你們拼了!



    終於可以披著頭髮散開衣襟的東甌王嚇得趕緊爬起來勸架。



    東甌國通文墨的大臣本就不多,這幾個重臣如果出了好歹,誰來替他撰寫文書?



    他總不能學西甌那群蠻夷,下令靠吼吧?



    “消氣,消氣,我怎麼會懷疑朱襄公?我懷疑的是李牧和王翦啊。”東甌王道,“雖然朱襄公一心為了我等好,但李牧和王翦可不一樣。”



    那重臣氣呼呼道:“李牧和王翦若想對我們做什麼,還需要用陰謀詭計?看見他們的大船了嗎?他們搶閩越的東西,閩越人連屁都不敢放!”



    東甌王:“”



    那重臣捋了捋袖口,冷哼道:“聽聞與去過南邊的商人說,秦國有吞併天下之勢,楚國的祖陵都被秦國燒了。秦國若真想要我們這塊地,肯定大軍直接壓來,還需要耍什麼陰謀詭計?他們對楚國都沒有耍陰謀詭計。”



    東甌王:“”這話聽著怎麼不舒服?



    重臣繼續道:“若大王想要抵禦秦國,就該立刻聯繫西甌和閩越。只有越人合力,才可能拒秦人於國門之外。”



    東甌王嘆氣:“若秦國已經大軍壓境,我們倒是可能聯合。現在秦軍並無太大動靜,恐怕他們不肯。”



    特別是西甌部落,他們自詡被群山保護,即便東甌和閩越被滅,與他們也沒關係。想讓他們出力,太難了。



    原本一個越國,現在變成了百越,怪不得朱襄公會嘆息不已。



    重臣道:“既然現在百越無法聯合起來,那除了與秦國虛與委蛇,還能如何?藉著朱襄公的好意,讓東甌糧食豐收,國力增強。將來抵抗秦國,也會更容易一些。”



    東甌王再次嘆氣:“但寡人不敢相信,秦人真的會幫寡人種田啊。”



    好了,話題又繞回來了。



    兩派重臣再次爭吵,東甌王繼續勸架。



    朱襄提前退場,非抱著枕頭要與李牧、王翦同睡,分享自己過剩的談吐欲。



    三人便把寢具上的乾草和木板、錦緞鋪到了地上,讓朱襄睡在中間瞎叨叨。



    朱襄:“現在他們一定吵得很厲害!”



    李牧:“嗯。”



    王翦:“他們吵什麼?你好心幫他們,他們還不樂意?”



    朱襄:“他們認為我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李牧:“嗯。”



    王翦:“什麼?黃鼠狼還會給雞拜年?”



    朱襄:“其實我真沒抱什麼壞心思,沒想過他這裡糧食豐收後,缺糧的閩越和西甌會來搶他。”



    李牧:“呼呼”



    王翦:“然後我再去搶閩越!”



    朱襄和王翦聊到天矇矇亮,李牧在嘈雜的聲音中一夜無夢睡到天明。



    第二日起來,朱襄和王翦神色都有些萎靡,李牧精神飽滿。



    朱襄看著李牧的眼神滿是幽怨。說好的夜談,你居然一個人偷偷睡覺。早知道我就該踹你幾腳,把你踹起來。



    李牧道:“你們如果精神不好,就再睡一會兒?”



    王翦搖頭:“我去洗個臉就精神了。”



    他說完就去衝了一個冷水澡,果然重新變得精神奕奕。



    大概將領都有這種立刻清醒的本事,否則不好夜襲。



    只有朱襄仍舊精神不振。



    東甌王的精神也很不振。他看到同樣精神不振的朱襄,問道:“朱襄公可是沒睡好?伺候得人不盡心?”



    朱襄勉強笑道:“沒有。只是一想到快要錯過耕種時間了,就難以入眠。”



    東甌王身後的重臣眼睛再次放光。



    這就是朱襄公啊!果然名不虛傳!



    東甌王硬著頭皮道:“朱襄公的好意,寡人很敬佩。只是只是唉,寡人有些臣子不太相信秦國。”



    朱襄道:“我明白東甌君的擔憂。東甌君可派人保護我。”



    朱襄見東甌王仍舊猶豫,道:“除了幫東甌國種地,我不會索要任何好處。秦國也不會索要任何東西。”



    東甌王驚訝無比:“這這朱襄公能決定?”



    朱襄道:“就以今明兩年為限,一年半的時間,足以讓你們的人學會我教授的種植方式。在明年秋冬豐收之前,我保證秦國和東甌國不會起兵戈之爭。”



    朱襄笑了笑,道:“我好歹是秦國的長平君,吳郡的郡守。這點事,還是能決定。”



    東甌王再次愕然:“朱襄公居然是吳郡郡守?!吳郡郡守不是李牧將軍嗎?!”



    朱襄表情古怪:“我來吳郡,就是接任郡守一職,已經好幾個月了。”



    不是吧?東甌國這麼閉塞嗎?連吳郡郡守換人了都不知道?



    不過東甌都城與吳郡隔著兩片山,可能真的消息不靈通?唉,所以要開發海運啊。



    東甌王興奮道:“那李牧將軍會調往何處?”



    朱襄看著東甌王興奮的表情,心中同情了東甌王一秒。



    “李牧將軍是統率整個南秦邊疆兵力的大將軍,他本就不該兼任吳郡郡守一職。



    朱襄解釋道,“李牧將軍仍舊駐守吳郡,防備楚軍南下。”



    東甌王:你確定李牧將而不是天天南下來搶東西?



    他都懷疑李牧是不是胡人,怎麼每次都是搶了東西就跑?聽說只有北邊的胡人會這樣,連西甌那群部落人吃相都沒有這麼難看。



    雖然搶的不是自己,自己還與秦軍交易中獲得了許多好處,但東甌王還是有些擔心。



    “現在你放心了嗎?”朱襄道,“如果你實在是不同意,我也不勉強。唉,只是可惜那些地了。”



    東甌王見朱襄念念不忘的只有那些可供耕種的地,心中天平不斷向朱襄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