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177章 黑色奇蹟

    陳仰看到錢秦往爆發地衝, 他下意識要去阻止。就在那一瞬,攻防線繼錢秦的離開有了個缺口後,又多了一個。

    一波遊客趁機往裡湧。

    陳仰立刻去攔, 等他再回頭的時候, 錢秦已經衝了進去。

    “不行了!老弟, 我不行了……”張琦精疲力盡,外套裡面的衣服被汗水浸透。

    陳仰的體力遠遠沒到極限, 可他的精神力和心態也塌了。

    “轟!”

    人牆被衝破了,大量的遊客蜂擁而上。

    耳機的搶奪事件再次發生,那些原本聽著耳機的人被搶走耳機之後, 整個人瞬間枯萎死去。

    倒下的屍體越來越多,廣場的景象彷彿末日煉獄一般。

    “瘋了!他們都瘋了!”幾個任務者嚇得失聲痛哭起來,他們的情緒像是能融進空氣裡的病毒一樣, 眨眼間就傳染給了朝簡以外的所有隊友。

    大家面露絕望,他們都是老任務者, 也提前知道今天十有會出現異|變, 可真的發生的時候, 還是很無力。

    混亂已經無法制止, 死亡只能越演越烈。

    “旅遊節當天死了這麼多人,秩序和治安都崩了,我們根本維護不過來,旅遊節也舉辦不下去了,那厲鬼想看旅遊節的執念已經沒辦法完成了, 我們是不是全都觸犯了禁忌?”阿緣捂住不知被誰抓破的手背,那口子挺深, 滴滴答答的滴著水, 她的眼裡都是血絲。

    表姐不在她身邊。

    表姐沒了。

    一個任務者道:“不會, 這是規則的漏洞。”

    眾人全都看向他:“漏洞?”

    回答這個問題的不是那任務者,是喬小姐,她將劈開的指甲撕下來:“體驗館的黑色奇蹟也是旅遊節的項目。” 這樣沒有硝煙的戰場,她講話的腔調依舊很有風情。

    “遊客們正在享受不是嗎?”喬小姐嫵媚一笑。

    大家不禁毛骨悚然。

    “漏洞不止這個,還有一個。”陳仰嘶啞道,“看到紛爭,我們要積極面對積極處理,不能視而不見,剛才我們沒逃避。”

    大家忙不迭點頭,他們的確沒想逃跑撤離。那人潮跟屍潮似的,他們這夥人盡了最大的努力,大部分都帶著傷,一身狼狽。

    陳仰藉著身高的優勢在人流裡尋找錢秦,沒找到,錢秦去哪了?

    就在陳仰想要往裡走的時候,朝簡箍住了他。

    “轟隆隆……”

    猝不及防的,陳仰腳下徒然傳出轟響,這一片區域詭異地震動起來,他和其他人難以置信地望向天空。

    只見無數新的黑線憑空出現,全部飛|射|向天空。

    黑線竟然還有第二批……

    “天啦!黑色奇蹟還有第二批!”不知道哪傳來了一道女人的聲音,聽聲音也就二十出頭,字裡行間充滿驚喜和期待。

    “你們別搶了,天上又有新的耳機了。”看客的語氣。

    陳仰的視線飛快掃動,他憑著直覺鎖住一個方位,那是個長髮女人。

    搶奪的人群逐漸平靜下來,他們目露渴望的看向天空,顫抖著喃喃道:“好多啊!好多的耳機!哈哈哈……”

    這次湧出的耳機非常多,很塊的,紀念館西邊的空地上面便擠滿了人,他們每個人都帶上了耳機,此時他們的臉上都露出複製的痴迷和癲狂,笑容燦然,像是已經擁有了人生最大的幸福。

    然後還有一大堆多餘的耳機飄在半空中,它們奇異的緩緩舞動著……

    陳仰無意識地邁開半步,他猛地滯住,緊閉雙眼,全身肌肉繃直,額角滴下冷汗。

    “大家……”陳仰剛想開口提醒隊友們,卻還是晚了一步,他說話的時候,已經有不少隊友走到黑線旁邊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耳機戴在自己頭上。

    然後和所有遊客一樣,一動不動的彎腰站在了空地上面。

    陳仰大吼著提醒隊友們穩住心神。

    眾人也有意識到了,那耳機有一種驚悚的魔力。

    魔力是有針對性地散發出來的。遊客優先,也最強,其次是當地的人。

    最後是他們這些任務者兼工作人員。

    “誰看到劉值了?”陳仰的喉嚨生疼,鐵鏽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沒人回應,誰顧得上這個啊。這時候找人是最難的,他們有些人的老隊友都找不著了。

    陳仰不經意間捕捉到錢秦的身影,他倒吸一口涼氣,前傾身體吼:“錢秦!”

    錢秦揹著男孩,手拿著黑色耳機,不知在想什麼。

    “他完了……”阿緣跟林書蔚異口同聲,他們看得出來,那個錢秦和陳仰合作過的次數一定比他們要多,但他們也看得出來,他活不成了。

    陳仰被一口冷風嗆到喉管,他咳得肺腑劇痛。

    朝簡把陳仰轉過來,摁在身前,不讓他再看老隊友。重置不是重生,人還是那個人,陳仰即便忘了過去,他還是重情重義。

    這對任務者來說,是弱點,可陳仰就是會那樣。他站在一堆任務者中間,都是最閃耀的一個,強大又柔軟。

    錢秦其實是聽到了陳仰的喊聲的,他沒回應是不想將自己抽離出來。

    “會有什麼呢?”錢秦一隻手託著男孩,一隻手摩挲黑色耳機,“幻境嗎?我戴上了,是不是就能聽見小漢的聲音?”

    彷彿有個人湊在錢秦耳邊,重複著說:戴上吧,戴上吧……

    錢秦將託著男孩的那隻手伸到前面,和另一隻手一起握緊了耳機,他緩緩把耳機舉起來,腦袋湊上去。

    摻白的頭髮一疼。

    “大哥哥!”男孩使勁揪著他的髮絲,哭喊著說,“大哥哥,不要戴,我怕!”

    錢秦聽到後兩個字,眼裡的空洞裂開,滲出一絲神采。

    男孩拼命抱緊錢秦的脖子,小臉上淌滿了淚水,全往他的衣領上滴:“我的爸爸媽媽都死了,他們從這個世上消失了,大哥哥你能不能……”

    錢秦打斷道:“你才這麼點大,就知道‘死’是什麼意思?”他再次用一隻手托起背上的這個叫他“哥哥”的小孩。

    男孩閉著眼睛不敢看倒在地上的屍體,他哭得打嗝,小身子不停發抖,可憐又無助:“我……我想回家……”

    “想回家啊。”錢秦轉過身。

    陳仰正在看他,見狀立即用最大的音量喊:“快過來!”

    錢秦沒有那麼做,他給小孩介紹一個勁對他揮手的陳仰:“那是我的老隊友,可我們不是一路人。”

    男孩還沒鼓起勇氣瞧一眼,錢秦就繼續往下說:“我做人做事的方式和他不一樣,他也不贊成,不過你看……他還是擔心我的。”

    “小朋友,你知道他那種人叫什麼嗎?”錢秦道。

    男孩軟糯糯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善良。”

    錢秦蒼白的唇原本是微張的,“爛好人”“集體意識過剩”“正義感氾濫”這些字都在他的唇間,準備蹦出來,他卻在聽到小孩的用詞以後頓了頓,下一秒就把唇抿直,吞下了那些字:“你說得對。”

    錢秦沒有和陳仰對視,他又把身子轉過去,望著一地的屍體和那些戴著耳機不動的人。

    “大哥哥,我想回家……我不要待在這裡了……求求你送我回家……”男孩緊緊扒著他的衣服,可憐的哭著哀求。

    錢秦答非所問,聲音卡在喉嚨裡,低不可聞:“我不想回家。”

    男孩哭出來的鼻涕泡蹭到了他的肩頭。

    “我的父母以為我是獨生子,其實我還有個弟弟,誰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就我一個人記得他,因為他沒了,我把他丟在了回家的路上。他的房間變成了一堵牆,我經常習慣的去他房間,就會撞到牆上。”錢秦淡淡道,“後來我見過他挺多次,都在幻境裡。”

    錢秦笑了聲:“哦對了,幻境就是夢。”

    好半天,男孩小小聲說:“我,我也做夢……”

    “大哥哥的夢跟你做的夢不一樣,”錢秦凹陷的臉上露出一點笑意,“大哥哥的夢是夢中夢,就是永遠不會醒的意思。”

    男孩懵懵懂懂,他還是沒把眼睛睜開。

    世界已經不是他認識的樣子了,他沒意識到這是多恐怖的災難,只是覺得害怕。

    小孩子的心智和世界觀都沒成熟,他們沒有那麼多沉重悲傷的情緒,害怕是純粹的本能反應。

    “我還要繼續往前走嗎?”錢秦忽然突兀地自言自語。

    “要的!”男孩停止抽噎,激動地說道,“大哥哥,你走啊,我們快離開這裡,你往前走!往前走啊!”

    錢秦的眼裡只有一片黑暗的荒蕪之地:“沒有陽光。”

    男孩用力點頭:“今天沒有,明天會有的!”

    “明天也沒有呢?”錢秦無聲流淚。

    男孩被問得呆了呆:“那後來,大後天,大大後天,一定有一天會是大晴天,不可能一直都是陰天的啊。”

    錢秦愣怔半晌:“……你說的對。”

    “大哥哥!走啊!!!”男孩趴在他耳邊,大聲哭叫。

    錢秦一點點鬆開了手裡的耳機。

    陳仰看著錢秦步伐平穩地穿過那片人間地獄,向著他們這邊的外圍走來。

    隔著這麼長的距離,陳仰都能感覺得到錢秦的所有閾值都在快速上升。他從這場危機的死亡線退開的同時,也遠離了終點。

    錢秦進不去最後一關的單人任務了,但他的狀態恢復了,肯定能活著離開這個任務。然後等下一次的被報名審核。

    這次的他還沒準備好,下次他的勝算能大點。

    陳仰重重喘息,他知道審核任務很難,然而他真的開始做了,才發現比他想象的要難太多倍。

    閾值太低了,稍微被刺激一下就會產生巨大的反應,可次數一多,必然會適應那種強烈的感覺,從而變得麻木,然後,閾值自動提高。

    閾值一高,就會失去考核身份。

    所以要時時刻刻控制,要管理,要調整閾值。說的容易,想做到全看機緣。而機緣可遇不可求。

    凡事都是雙面性的,知情有知情的優勢,也有同等的劣勢。陳仰在看自己瘋,但他不清楚要瘋到什麼程度,生怕瘋過了頭,不自覺地看淡生死,無慾無求,了無生趣。

    他甚至都不敢擁住回家的信念,只能把它藏在廢墟的最底下,催眠自己暫時忘掉。

    陳仰有時候覺得還不如什麼都不知情,一切聽天由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他要靠自己戰勝天命。他的理智世界正在全面崩塌,即將淪陷,心理防線也早就垮得亂七八糟,有好幾個瞬間都想殺了自己,自我解脫,這件事他不敢告訴朝簡。

    後頸被捏住,陳仰閉了閉眼睛,他對朝簡扯了下嘴角:“我沒事。”

    這麼說的人,身上卻籠罩著一種絕望的氣息。

    朝簡將他的臉扳向錢秦那邊。

    陳仰看著錢秦。

    朝簡趁陳仰不注意,快速吃了幾粒藥,就著一股腥甜嚥了下去。他準備了那麼久,一再隱忍剋制,小心謹慎地等來了一個最合適的契機,此時的局面都在計劃中,都有預料。

    但有一點他沒有數據可以參考,當年他做審核任務的時候是不知情的,不清楚那是最後一關前的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