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27章 乘客朋友請注意

    陳仰說了半天,身後那位不知道是不是老僧入定,不說話,也不給他上藥,他等了等,回頭催促:“抹啊。”

    少年低著頭,目光落在藥膏上面,三魂六魄好似都不在位。

    陳仰見他這遊魂的狀態,擔心他戳破自己的水泡,就說:“要不算了吧,還是我自己……”

    朝簡皺眉:“轉過去。”

    “你慢點。”

    陳仰不放心,希望帶著點神秘感的小啞巴給的藥膏有點用,他感覺被鬼爪子抓一下,疼的程度也就這樣了。

    沒一會,耳廓上就是一涼。

    少年年紀不大,做事不馬虎,還知道塗藥膏的時候要揉揉,有助於藥效的吸收,可就是那力道太輕了。

    輕的陳仰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掉一地又有。

    那是陳仰的敏感帶,他屏住呼吸,捏著拳頭,艱辛的忍耐著,忍了十幾秒,實在是承受不住了,啞啞道:“弟弟,你……稍微重點?”

    回答他的是一聲極其冷厲的訓斥:“你別說話。”

    “…………”

    .

    陳仰頭燙傷了,帽子是不能戴了,口罩也不能戴,繩帶會碰到耳後的水泡。

    朝簡也都拿了下來。

    明明車站裡除了他們,還有其他乘客戴這兩樣,卻在朝簡看來,只要陳仰不戴,那他就是孤身一人。

    別人都被他當成了隱形。

    朝簡這一亮相,大家表情各有不同,有的得到了一絲變態的安慰,這麼帥的也被困在這裡,隨時都會死。

    有的覺得還是遮起來好,晃神。

    文青見到朝簡那臉,被他打過的手一陣抽筋,指尖的硬幣飛到了地上。

    馮老形容的竟然沒水分。

    真他媽的……

    人跟人不能比。

    文青又開始暗搓搓的興奮起來,姓靳的哪天在任務裡碰到殘腿的,不知道作何想。

    咦,兩人眉眼還有點像。

    或許長得到了一個高度的,都差不多?

    馮老對文青投過去微妙的眼神。

    文青撿起硬幣,擺出誇張的抱胸受驚姿勢:“馮老,我是鋼筋混凝土直男!”

    “不是這意思,你們年輕人直不直,彎不彎,又直又彎,能直能彎的,我這個老人家不懂。”

    馮老捋了下花白的鬍子:“我是想知道,你到底是哪個車次?”

    文青的眼底掠過什麼,他咧咧嘴笑:“不告訴你。”

    馮老還要說什麼,瞥到向東跟畫家從門口進來了,他就沒再繼續下去。

    k32是最早一班車,檢票口在第九候車室。

    二十六個任務者,除去死掉的兩個,二十四個全部到齊。

    .

    七點到八點,這一個小時風平浪靜。

    還有一個半小時。

    所有人都在等,k32能來,他們的車次就也能來。

    反之,世界末日。

    候車室裡的屏幕都沒亮,不知道k32是哪個檢票口,老李跟工人背對著大家站在很靠前的位置,都沒心思坐。

    兩人都沒拿行李。

    似乎天該亮了外面卻沒亮,是壓倒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些在超市拿的,什麼都不要了,只想上車。

    馮老也很關注這趟車,他喊道:“兩位同志,你們的身份號帶了嗎?”

    老李跟工人的腦子好像都沒轉過來,其他人急了。

    “我才想起來,我們是紅色車票,不是藍色的,不能自動檢票,身份號也不能刷啊,只能人工檢票。”

    “沒檢票員啊!”

    “那怎麼辦?”

    “直接過去不行嗎?反正也沒工作人員。”

    “有鬼啊,鬼肯定不會讓我們直接過去的,完了完了,怎麼都是死,死路一條……”

    馮老被吵的頭疼:“各位!安靜!我說的身份號,是這個!”

    陳仰的餘光飛速飄去,老頭乾枯的手捏著白卡晃了下,號碼全擋住了。

    .

    新人們都有保管好任務世界的身份號,兩張一起放的。

    馮老讓他們都拿出來。

    “是這樣,死了的,這身份號就會被銷燬,沒有了。”

    馮老面對他們的疑惑,肅穆道:“我們人多,大多都不知道誰是誰,為了防止這裡面有鬼裝人,我們需要查一查,看大家是不是都有。”

    陳仰眼角一抽,老頭是想看新人們的身份號,懷疑還有老人藏在裡面。

    哪怕都是同樣的數字,老頭可能也有一套自己的辨認方法。

    可新人們並沒有配合,他們一夜之間成長了很多。

    多了猜忌,戒備。

    這結果讓馮老那張老臉拉了下來,報紙一抖就誰也不理了。

    陳仰眼睜睜看老頭變臉,忍俊不禁,他喝口前不久才添的水,味道怪怪的。

    察覺少年的目光,陳仰舉舉保溫杯:“你要喝嗎?”

    朝簡拿過來喝了口:“水垢太重。”

    “湊合吧,”陳仰話音剛落,少年就問:“李躍是誰?”

    陳仰眼皮跳了跳,他跟向東說的時候,音量很小,竟然沒逃過這位的耳朵,聽力是有多好?

    “我的主治醫生。”

    陳仰摸著杯蓋:“事情比較複雜,概括來說,只有我還記得他。”

    朝簡併沒有沉默,而是在陳仰說完的一瞬後就開口,他說:“那又怎樣。”

    陳仰喉頭一滾,這位心理素質好的不能用正常數據來計算。

    任務世界或離奇的一切,都不在意。

    陳仰垂眼看對面那排椅子:“你有沒有一些事記得異常清楚,一些事又忘得乾乾淨淨,就像沒發生過那樣乾淨。”

    朝簡又喝了點溫水,還是那句回答:“那又怎樣。”

    陳仰啞然:“你聽到了李躍,應該也聽到我問向東,我左耳的疤是怎麼來的,他沒幫我解惑,我只知道在康復院就有了。”

    朝簡這次沉默了,半響才道:“該想起來的,總會想起來。”

    陳仰點頭:“也是。”

    身份號的事還不能對他說,聊起來也聊不深,只好草草收尾。

    李躍在陳仰的三年半康復院生活裡有極大的分量。

    陳仰昏迷兩年多近三年,李躍沒有放棄他。

    醒後的康復期,李躍有時間就陪他鼓勵他,出院前送他一本書,莫名其妙坑他一把,又莫名其妙不存在。

    以前不覺得,如今回想起來,他在康復院一有個麻煩,李躍就會為他出頭。

    李躍是保護他的那道防線。

    陳仰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能做到把身份號轉移給他的人,怎麼可能像在任務世界死了的任務者那樣,輕易從現實世界抹殺掉。

    他不信李躍不存在了。

    一定有哪裡被陳仰忽略了,一定是這樣。

    可陳仰不能再去找跟李躍有關的人去試探,次數多了,自己的秘密在暴露之前就成了精神病患者。

    一次次期待,一次次失望,吃不消。

    陳仰往椅背上一靠,就像朝簡說的,忘記的,總能想起來,疑惑也總有找到答案的一天。

    .

    騷動讓陳仰的思緒回籠,是幾個新人在皇帝不急太監急的希望快點到九點,k32快點來。

    陳仰也是這麼希望的。

    昨晚光頭死後,老李跟工人應該沒單獨待過,一直在至少三人的視線裡活動。

    只要安全活到……

    陳仰一口氣剛呼一半,就用力吸了回去。

    工人放行李的椅子旁站著一個身影,穿迷彩的舊汗衫,灰褲子,腳上是雙髒髒的黃球鞋,脖子整個歪向一邊的肩膀,搭在那上面。

    頭跟脖子之間就掛著一層皮,隨時都會掉下來。

    陳仰猶如被幾隻手一把捂住口鼻,強烈的窒息感一**襲來,瘋狂衝上他的頭頂,伴隨著頭後燙傷不尋常的痛感,他一瞬間瀕臨昏厥。

    臉被微涼的寬大手掌拍了一下,陳仰脫水的魚一般抽搐著抓緊少年,竭力恢復了點意識,示意他看那個位置。

    “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

    陳仰顫抖著用氣聲說:“鬼,那個打火機鬼,他就在那……”

    朝簡的目光掃過去,沒什麼波動。

    陳仰想到一種可能,靠他更近,呼吸潮溼又抖:“你看不到?”

    朝簡偏開點:“嗯。”

    陳仰一下怔住。

    對,朝簡說鬼不想讓普通人看見,普通人就看不見,那他這是……

    對方想要他看。

    .

    陳仰摸到靠在那腿邊的柺杖,收攏手指攥住,緊了緊,冰冷的指尖泛白,他短促的喘了幾口氣。

    看吧,再看一眼。

    做了任務者,註定要應付這些,不能不去克服。

    不能一遇到它們,就全無還擊之力。

    慢慢來,總要邁出一步。

    這次就跟它對視。

    就對視。

    一眼就好了。

    陳仰又抽了好口氣,逼迫自己把緊閉的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緩緩再往那邊看。

    那個人搖搖欲墜的頭向上抬了起來,正對著陳仰。

    他的身體開始一點點腐爛,頭跟脖子之間也出現了一個很大的血窟窿,像被挖空了一樣,就掛著一層皮。

    陳仰已經嚇傻了,呼吸都忘了,臉再次被拍,力道比第一次大很多,他清醒了點,看見那個人的頭晃了晃,衝的是工人的方向,爛掉的眼裡流出兩條血淚。

    哭了?

    “他哭了……”陳仰嘴唇一張一翕,“他為什麼哭?”

    朝簡沒聽清:“什麼?”

    陳仰喃喃自語:“為什麼要哭……”

    不好!

    陳仰徒然站起來:“大叔!”

    .

    那工人沒有反應,他正在毫無預兆的離開檢票口。

    是倒退著走的。

    眾人一時都待著了,直到陳仰再次喊了聲,他們才回過神來。

    工人朝著候車室門口的方向退步,臉色青灰,兩眼空洞。

    別人怎麼叫他都不停。

    工人直直的退向門口,腳步邁得很小,走的卻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