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浪漫,愛意和責任
七九迫不及待地想去守著他的星星,但腳步滯在門邊。
從門縫透出來的暖黃燈光,是溫柔的,也是細膩的。
裡面安靜極了。
守在許流星身邊的人,是許駱。
他跪在床邊,把她因輸液而浮腫的手捧在掌心輕輕按揉。
揉了很久才停,然後摸額測溫,確認一切無虞,便攤胳膊趴床邊,靜悄悄地凝望著她。
得益於杜傑恩對許朝暮近乎變態的保護欲,七九這樣一輕一重的步伐,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也沒有發出半點驚擾的聲音。
他不知道自己在門外站了多久,久到有些站不住了。
手掌緩慢上抬,扶住了自己的胳膊,傷口裂開了,從紗布裡浸出絲絲血腥,他無聲地扯了扯唇。
七九無法表達自己的心情,初為人父的狂喜,僅僅隔著一條薄縫,便被裡面那道偏執而挺拔的影黯淡了大半。
更糟糕的是,看到許駱這樣寸步不離、目不轉睛地守護著許流星,他好像並不排斥。
許駱的愛是深沉的,是隱忍的,更是細緻入微的。
如果是他,會不會就能察覺到許流星的反常呢?
無論是她無意識地撫上腹部的手,還是隨意卻又明顯刻意地反扣手機的動作,亦或是洗衣服時片刻的失神……
七九覺得自己失敗極了。
許流星那麼顯而易見的不安,被他忽略得徹徹底底。
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愛,在這一刻寡淡得不值一提。
幽靈得見天日,是救贖。
海鷗斷翅入海,卻是毀滅。
七九倚著牆,緩緩蹲下去,但他竟然忘記了,自己的殘腿並不能很好的支撐他做這個動作,所以一個趔趄,摔倒在門邊。
許駱聽見聲響,便出門。
門剛打開,就皺了眉,隨即抬手握拳,指肚半遮在唇與鼻之間。
他高高睨著七九,語氣沉鬱,“清醒了?”
七九目光躲閃,遊離在地面,只從喉嚨裡溢出一點極輕的音。
許駱把門輕輕合上,又探手下來,拽著他的衣領把人往外拖。
天邊蒙了一層灰,草場露色正重,七九被扔進潮溼的玫瑰花叢。
沉睡的花枝被驚擾,豎起滿身刺,來懲罰這位不速之客。
七九抬起頭,灰撲撲的臉上又添了幾條紅痕。
許駱微微俯身,一腳踩在他的胸膛,垂在身側的胳膊浮起青筋,一雙手骨節分明,冷白光鍍在上面,沒有任何瑕疵。
他咬牙,敵意甚重:“你真的做到了,就算是死,也拉她一起?”
七九靜靜地望著他,喉中悶著好像堵了什麼虛無縹緲的東西,說不出話。
許駱探手箍上七九的脖子,把他從玫瑰花叢中拽出來,同時拉平了彼此的視線,“啞巴了嗎?”
“為什麼要發瘋去炸那破實驗室?”
“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還是覺得自己能拯救世界?”
“一個連自己都沒辦法去愛的人,在發了瘋地愛你!”
“你呢?你差點把她埋在裡面!”
積攢數日的怒火,在這一刻一併爆發,許駱拳心攥得骨骼脆響,終於忍無可忍,一拳砸在七九臉上。
“一屍兩命,你好厲害啊七十九號!”
許駱氣得大腦缺氧,抬眸望了望天,貪婪地吸取空氣中的溼潤,好半晌,好像才稍微澆滅了胸膛起伏的火。
他鬆開手,厭惡地把七九重新丟進玫瑰花叢,嫌棄地撣了撣手上的泥垢,不耐煩地睨著腳底那張冷銳卻更蒼白的臉。
七九唇線緊繃著,大概是花瓣上的朝露為他滌去了些塵灰,又或許是天邊灑來的淡色為他拓了點光,那抹隱約在病色下的白,透著濃重的冷情,又或者說,是絕望。
許駱收回碾在他胸膛上的腿,溫潤的眸子像是要將人溺斃般翻湧著黑不見底的深海,重重地咬字:“所以你現在這副死樣子是要演什麼戲?”
四目相對。
兩人的情緒都不明。
過了好幾秒,七九才從花枝中抽身,但他沒站起來,而是跪在地上,低垂著頭,抬手扯上許駱的褲腿,嗓音是極度的乾澀和沙啞:“許駱,錯在我,你……你不要嫌棄她,她……只是同情我,不是真的……”
話還沒說完。
許駱一腳把他踹開,摁著太陽穴好半晌,才從鼻腔溢出一道森冷的笑,“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
他盯著七九的眼球都快炸了,紅血絲鋪滿了眼白,“我如果沒猜錯,你是打算拋妻棄子,是在求我幫你養孩子?”
七九再也忍不住,眼淚滾落,嘴皮顫抖著,聲音哽咽得厲害:“我還能活多久?”
“許駱,我把她還給你。”
“你要拿我做什麼都可以!戚北海說他已經研製出瞭解藥,企圖顛覆世界,可他如果真的研製出瞭解藥,豈會放過我?”
許駱無情地睨著七九,壓抑著內心的震怒,靜靜地聽他說完,才好笑地扯唇:“你真是大方,捨得買一送一,我是不是該謝謝你啊?”
“你是覺得離了你這條爛命,研究就無法繼續?還是覺得,自己真是什麼不可或缺的密碼?”
七九跪在地上,兩條胳膊都垂著,傷口徹底崩裂,白色紗布被血浸透,條條血痕在青筋上蜿蜒,悄無聲息地往落滿花瓣的泥裡淌。
還有眼淚,更是止不住。
許駱轉身,走出兩步,又回眸,“你最好把自己收拾乾淨,再去看她,碰她,守著她。”
“另外,七十九,我不接受買一送一這種買賣,更何況,流星不是物件,不是你想要就要,想扔就扔的,你沒有那種資格!”
“還有,她交給韓鋒的東西,現在在我手上,有一點你說得沒錯,形勢嚴峻,我沒有時間一直守在這裡。”
許駱的聲音隱忍著,透著些早秋清晨的淡與涼,他無奈地嘆了聲,“只希望,我不在她身邊的時候,你不要再發癲。”
七九一陣恍惚。
等清醒。
天邊已亮。
朝霞穿透雲層,給滿地的晶瑩露珠,添上筆筆閃爍的高光。
玫瑰依舊裹著冷刺,但已在暖色的曦光下褪盡鋒芒,風聲颯颯,點燃了那朵朵滾燙的火焰,那是浪漫,愛意和責任,在時間中沉澱,也在時間中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