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命運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小夥子……”巴博薩之前似乎從未這樣叫過方可,這個稱呼來自他們不為人知的過去。

“哦,‘唯一’這個詞本身就很讓人心碎。”

“哦,這個世界本來很大——”巴博薩看著雷格特和平特兩人傻乎乎地在海怪屍體上又蹦又跳,說道。

“不,世界還是那個世界,只是……裡面的一些東西再也找不回來了……”

生活總會帶走一些美好的,可愛的事物和一些在他們面前永遠也不需要設防的人……

或者徹底改變他們……

“方可·斯派羅?你曾經給了我莫大的侮辱。”嘯風,他的手下已經掌控了黑珍珠號,船上的其他船員全被他的人銬了起來。他邊將臉上的傷疤向方可展示,一邊說道。

“聽著不像是我的為人……”方可咧嘴笑著打哈哈道。

“噢!”嘯風隨即衝著方可的鼻子就是一拳。

“這樣我們可以算是扯平了吧?”方可一邊板正自己的鼻子,一邊尋找這麼快就被嘯風撞上的原因。

“放了她,她與此次交易無關。”

“你們聽到特納船長的話了?”

聽到他們船長的命令,嘯風的船員鬆開了伊麗莎白。

是的,嘯風的到來和泰黃的黑羽小鳥有關,這是一隻小獵鷹,曾經飛越橫穿整個太平洋,替嘯風傳遞消息……

“特納船長?特納……船長?!”方可看著威爾,這個終於領悟了海盜意義的傻小子。

“我需要黑珍珠號來救我父親……這是我此行的唯一目的。”威爾大聲回答道。

哈,終於開竅了,沒和我白混……不過——拐走黑珍珠?過分!!

現在讓他知道這些真是讓人難過,不過也不出所料,除了姬爾·卡森,所有人對於救他都有自己的目的……

“哦,別急,方可,有位老朋友想見見你……”

嘯風如同拎小雞一樣揪著方可的後脖頸,說道。只要這位“老朋友”見到了方可,黑珍珠號就會到手了。至於威爾·特納,可惜了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了,條約必須撕毀,雖然他們確實有約在先,只要威爾將方可交給他,就能得到方可的船。

這些都只是小背叛,他實在受不了良心的譴責,並沒有按照貝克特要求的向他報告海盜們的動向,他的命運,就得靠這艘有風便能得福的快船了……

“真不知道要是我再見幾個老朋友還能不能活命……”想起姬爾關於“老朋友”的言論,方可不禁想笑,只是這種情況下……

“你很快就能弄清楚了。”嘯風繼續這樣領著方可,讓他看到了那熟悉的白帆之船……

幽靈海深處的海水比它的表面要更冰涼,大頭朝下,姬爾還在持續下沉,然而卻很驚異地發現作為亡靈的自己還能感覺到刺骨的寒冷……

真想就這樣放棄,不再痛苦,只要繼續沉,一直這樣沉下去,到了海底,這一切也許就能結束了。

疼痛減輕了,但姬爾卻任憑自己繼續下沉著。亡靈會死嗎?閉著眼,姬爾也沒法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寧靜祥和的氣氛,在這個冰冷的懷抱裡,姬爾感到了心如止水,平靜地安息,這正是她自從來到這裡之後就一直追求的感覺……

再過一會兒也許就能到達再也無人打擾,冰冷卻什麼也不用想的幽靈海海底了……

如果那個寧靜的海底真的存在的話……

不知道下沉了多久,直到肩膀觸到了一個硬物,姬爾睜開了眼睛。

這裡根本不是海底,不知為什麼,有隱隱的幽光從海深處透出,所以姬爾能夠看清周圍的環境。

她的肩膀碰到的是大片大片的深海透明晶體,從溫度看,似乎是冰川。這確實有些不合邏輯,但是這裡是幽靈海,姬爾知道活人世界的邏輯在這裡不起作用。

姬爾繼續圍著冰川遊動著,帶著雪花狀冰晶的冰川泛著幽光,透出絲絲寒氣。放眼望去,姬爾幾乎沒法找到冰川的盡頭,也沒有在上面發現通海洋向更深處的破洞,如同聚集在火山口處底下虛空的層狀雲母石一般,這些冰攔腰截斷了幽靈海。

冰川光亮如鏡,姬爾忍不住輕輕湊近,想看看厚厚冰層下面的世界……

寧靜,透亮,冰層下面的海水靜謐地伏動著……

啊!!!!

冰層上突然出現了無數張影影綽綽詭異的臉,露出森白的牙齒正在得意地獰笑著……

冰川上的每個平面,每個斷面上都有一張這樣的笑臉……

姬爾下意識地倒抽了一口氣,結果吸入了一大口冰冷的海水……

不知為何,那種眩暈又襲來了……

姬爾拼命掙扎,但最終還是無力地靠在了獰笑的冰川上。冰晶上嵌著的一張張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目光也變得更加狡黠,姬爾伏在冰層上。

手指無意識地觸到了一張臉,於是冰晶體開始在她的手指邊生長,繼而爬上了她的手背,幾秒之內就已經將她的整隻手包裹於冰晶之中。蔓延著,又躥上了她的手臂……

不下幾分鐘,姬爾就會被這片狡猾的冰川吞噬了……

“多莉絲……”恍惚間,潛意識裡似乎有一個聲音在輕輕叫著她的名字……

“多莉絲,求你了,多莉絲……”聲音是這樣飄渺,似乎只是在她腦中的迴響,但那嗓音如此溫柔惆悵,又如此熟悉……

“埃裡克?”這個念頭立即讓姬爾清醒了,如同當年方可灌進她嘴裡的朗姆酒。

冰晶已經包裹了她身子的大半部分,姬爾拼命掙扎著,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真的是他嗎?可是,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在海底?

“放開我,救命!”本來她已經放棄,然而愛人聲音的突然閃現激勵著她,怎能就這樣放棄?

在深深的幽靈海里,一個無助的女孩在拼命掙扎,她蒼白無力的呼救聲卻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幫助……

這樣對我嗎?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帶著滿腔怨婦的怒火,姬爾卻連捶打那些想吞噬她的冰川都不可能了,再一次乖乖軟癱下來,投了降……

“來嘛……來嘛……來嘛……來嘛……來嘛……”冰川發出一些空洞般的嗓音,玩味著姬爾的憤怒,勸說著她。

“埃裡克,你在嗎?求你幫幫我……”再一次跌入絕望的谷底,姬爾發出最後一絲絕望的呼救,失去了意識……

一道白光,亮得有些刺眼……

亡靈死後還會有另一個世界收留他們嗎?或者,亡靈除了灰飛煙滅,還有其他去向嗎?

她的一切要結束了嗎?等等,她還有思想,難道還沒有結束嗎?

“姬爾……姬爾·卡森!該死的!多莉絲……多莉絲·姚!能聽見我說話嗎?”

這聲音是……

“咳咳……凱……凱迪?”姬爾緩過勁來,睜開眼睛。原來是凱迪救了她,現在已經是白天了,在凱迪的保護下,她們離開了幽靈海的海面,來到了彼岸上。

“真是嚇死人!你怎麼搞得,去幽靈海的底下幹什麼?找死嗎?女神要是知道……”

“呵呵,她不會怪你的吧,她還會在乎我嗎?”乾笑了幾聲,姬爾說道。

“不是啊,我是說……”凱迪欲言又止。“你到底怎麼了,姬爾姐姐?”

“等等,你剛才是說了髒話嗎?不許說髒話哦……”

“喂!我可是替你著急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不對啊,你怎麼還有心情怪我說髒話,姬爾姐姐?”

“有什麼不對嗎?”姬爾戲謔地笑著,和之前比,似乎換了一個人。

“哦,嘯風船長!”姬爾露齒笑著,指著一邊和一些東方人交流著的嘯風喊了一聲。

嗬,這個老朋友當年可害苦了姬爾,他差點殺了方可,然而如果不是他,方可和安吉里卡的命運也不會這樣交織在一起。作為使者的姬爾從來不恨任何人,甚至是自己曾經的敵人。

這個上了彼岸的老朋友可一點不給面子,對於這聲呼喚完全不予理睬……

“海里泡久了,腦子進水了嗎?”見姬爾笑著朝嘯風跑過去,凱迪有些擔心地馬上跟了過去。

還好她這樣做了,因為下一秒,奔跑中的姬爾就驟然栽倒在地……

“你到底怎麼了?”在一塊空地被安頓了的姬爾醒了,凱迪急切地問她。

“我不知道……已經這樣很久了,一下子頭暈眼花,只是以前沒有這麼嚴重,最近越來越……”

聽到“很久”,凱迪嚇了一跳,然後問道,“會不會……是被陽光曬到過了?”

“那麼……這種情況會引起的最壞的結果是什麼?”

“慢慢地灰飛煙滅,緩慢而痛苦……”

“嗬……”姬爾將手舉到眼前,臉上帶著令人費解的笑,緩慢而痛苦……

似乎還能聽到諾靈頓的話:

他活著,你沒有白犧牲……

你愛他,但是這一切,與他無關……

他當時說愛她只是為了騙取她的信任好讓她自願放棄生命救他一命嗎?

為什麼……

“……我不懲罰你,多莉絲,因為,現在這個樣子,就是你要付出的代價!”

難怪,女神,你早就知道了嗎?

世界盡頭之外,沉船灣的海盜大會上……

“……按照現在情況,我們必須解放了卡呂普索。”巴博薩一番激情洋溢的長篇大論之後,總結道。

“嘯風要是活著,一定會支持放掉卡呂普索。”泰黃高聲說道。

“沒錯。”巴博薩得意道。

“卡呂普索以前是我們的敵人,現在也是!”黑人帥哥海盜王基卡德蓋過之前泰黃聲音的回聲,吼道。

“而她的壞脾氣是一點不會變的。”法國海盜王夏維爾公正地評論道。

“我同意嘯風的觀點,放了卡呂普索!”西班牙裔海盜王維基勒巴掏出手槍,狠狠拍在桌上,對法國海盜王夏維爾說。

“你居然威脅我!”

“我讓你閉嘴!!”

“你居然推老子,老子不幹了!!”維基勒巴氣憤無比,也對夏維爾動起了手,兩人的手下開始幹架,只一會兒,幾乎所有海盜都幹起了架。整個會場陷入了一片喧鬧嘈雜……

扭打,撕扯衣領,戳眼珠子,酒瓶翻飛著,砸到地上,開了花。

“這是瘋了!”唯一文藝的加勒比海盜們看傻了,伊麗莎白評論道。

“這是水果治。”方可不屑的搖搖頭,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就在我們研討水果治的同時,敵人們正在朝我們飛速進發,說不定——已經到了。”巴博薩不屑地看著只顧丟瓶子看似毫無頭腦的海盜們,埋怨道。

在停泊於沉船灣一側的黑珍珠號上,被關在禁閉室裡的提雅·達瑪輕輕打開自己幾乎不離身的心形八音盒,在發條的帶動下,八音盒恬靜地奏著她為曾經的愛情,不,應該是自始至終都願意給予自己忠貞的愛情譜的曲子……

這個曲子總是能帶給她諸多在那遙遠年代的美好回憶,如此美好的樂曲,以前她是這樣在意,不願意漏掉一個音節,而現在,她卻有些心不在焉。

這一切就要結束了,在沒有那個始亂終棄的小妮子的幫助下,她還是做到了,她的詛咒就要到頭了,她就要自由了。只是……

提雅關上八音盒,音樂戛然而止,回憶卻在心頭越湧越猛……

戴維·瓊斯,她自由後,她終於要失去他了。

“也許你早就失去他了,失去他已經太久了。”心裡一個聲音隨著音樂聲湧起。

難道不是嗎?提雅在心裡嘲諷自己。

等等,那曲子不是——看了看手裡的八音盒,提雅明白了。

“我的甜心,你是來救我了嗎?”

“你在等著我來嗎?”長著觸鬚的手裡纏繞著那個正在奏著音樂的八音盒,戴維·瓊斯從陰影裡走到提雅面前,和他曾經和永遠的愛情隔著禁閉室的鐵柵欄相望。

“一直以來,被困在這個只有一種形態的軀殼裡,每天都是折磨。切斷了每一絲每一毫與大海的聯繫,奪走我所熱愛的一切,還將你我阻隔……”

戴維是否明白自己為了他所做出的犧牲嗎?這樣憤慨而自暴自棄,也許根本就未曾意識到吧。為什麼你不能試著去揣測我的心呢?我的愛人……

“整整十年,我為你交給我的職責竭盡所能;整整十年,我替你照顧那些海上的亡靈們盡心盡力……”

你真的還是不懂我,我的愛人……聽著戴維的抱怨,提雅垂下眼簾,有苦難言。

“……直到那一天,十年苦工掙來的那如此珍貴的一天,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你卻不在!”

往事如煙,然而對於戴維,這是一縷永遠縈繞在心頭的煙。這麼多年過去了卻並沒有能夠使他看開,談起這件事,幾乎沒有了當年人類特徵的戴維的臉依然扭曲著,因為他是這樣憤怒,或者應該說是深埋於心的委屈與多年擠壓的早已無法度量的怨恨。

“那天你到底是為什麼沒有去赴約?”

呵呵,戴維,現在談這個還有意義嗎?得不得到你的理解,我早已不抱任何希望。提雅苦澀地歪嘴一笑。

“這就是我的天性~~”她輕聲說道。

戴維驚詫地晃了下腦袋,這個回答絕不是他這麼多年的航海自我作踐後想要得到的。他想象了一千次卡呂普索會使用各種奇怪的推脫藉口。

而他能想到的她可能會用的每一種,都已經被他鄙視了幾千次,卻未曾想到她會這樣直接,他才意識到自己原來這樣需要卡呂普索關於這一點能夠撒個小謊。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不敢相信她說的是真的。

“如果我不是我,你還會愛我嗎?”

絕望,只是更多絕望,自己到底為什麼要來?找罪受?

“我才不愛你!”戴維表情毅然,朝和鐵柵欄平行的方向走了幾步,背對提雅。

要讓他明白他的命運嗎?他死定了——或者,他自己難道不能從海洋的低語中讀懂嗎?不過,不管他明不明白,都已經毫無意義,他實在把這一切做得太過分了,他的行為人神共憤,即使是她這樣愛著他,也救不了他……

“你是很多面的人,戴維·瓊斯,但是你從來都不是個殘忍的人。”提雅追了過去,“現在的你早已背叛了你的初衷,也背叛了你自己。你還藏起了本來該屬於我的東西!”

愛情,就是這麼簡單的東西,但也是一樣那麼危險的東西,因為愛作為一種毫無掩飾而又強烈的感情是可以雙向轉化的,有些人愛了一輩子,而還有一些人,因為一些可能並不重要的小事,忌恨一輩子時間,費勁心計依然向對方施加帶著自己強烈感情的報復一輩子卻還覺得不夠……

把心藏起來,想起自己曾經遭受的背叛就會感覺好些嗎?

在戴維那滄桑的臉上我們可以讀出那個毋庸置疑的答案……

“我一定會得到自由,到時候,我會給你我的心,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如果到時候你也能有心交給我就好了。”

心?你卡呂普索居然敢提心?戴維的怒氣又一次噌的竄起來了,掐住提雅的脖子。

“你到底為什麼來?”這麼狠心嗎?絕望也席捲了提雅的心,她問道。

可是提雅也許是對的,戴維從不是殘忍的人……

“你打算怎麼安排那些囚禁你的人的命運?”

“海盜大會?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會感激他們吧?現在的示好不能彌補當年的罪孽!他們死前的最後一件事,就是知道我到底能有多殘忍!”

陰笑了下,戴維知道了提雅還不知道當年他乾的好事,舉薦了封印她的方法給海盜大會。

“那麼,你自己的命運呢,戴維·瓊斯?”見他要走,提雅還是想知道一點,愛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死期將至。

“我的心將永遠屬於你。”戴維有些失意卻又深情地說道,然後穿過艙壁離開了。

傻戴維,命運怎麼總是這樣玩弄你……提雅欣慰地笑了笑,因為愛人對他們愛情的忠渝,心裡卻又冒出這麼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