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魚珂 作品

第74章 曾記否

  謝卻山別開眼,她的房門大開著,他鬼使神差地就往裡面走。房間被人翻了一遍,亂糟糟的,只有微末處的痕跡處還留有主人生活過的痕跡。

  桌角的胭脂盒也沒來得及蓋上蓋,木梳縫裡藏著幾縷長髮,一切都尋常得很,彷彿主人今晚就會回來。

  謝卻山繞到屏風後,書桌上亂糟糟的,文房四寶沒規矩地亂放著。毛筆還沾著墨,凍得硬挺,筆擱旁放了兩塊硯,一塊是個尋常硯臺,另一塊卻精緻得有些格格不入。

  謝卻山想起來了,這是春宴那天,宋牧川送她的硯臺,但拿起來一看,卻見上面刻著一行娟秀的字“願長嫂平安喜樂,長命百歲”。

  謝卻山愣了愣,才意識到這不可能是謝小六的手筆,應該是秋姐兒送給她的,想來是感謝她救了三叔。

  但為什麼會從宋牧川這裡遞給南衣?

  有一些久遠的,沒留意過的事悄悄在他腦海裡連成了線。他之前好奇宋牧川和南衣的淵源,就派人去查過,得知在宋牧川進入秉燭司的前一天,他跳過河,正好被南衣所救。

  也許就是那一天南衣出門的時候,身上帶了這塊硯,然後落在了宋牧川那裡?後來那次,她去虎跪山是為了跟蹤二姐,身上不可能帶著硯。

  她尋常出個門,為什麼要帶著這東西?而且那天,她還偷了陸姨娘的東西。

  有個答案呼之欲出——為了籌到現錢。

  原來在那個時候,她就鐵了心想走了,卻被他的話留了下來。因為他承諾她,會放她離開,讓她安穩度過餘生。

  他也知道她未必有多相信他,但她是個沒有去處的人,她只能相信他。

  可他卻沒給她帶來過什麼好事。

  謝卻山翻開桌上堆著的宣紙,歪歪扭扭都是她練的字。他都能想象她練字時坐得七倒八歪的模樣,耷拉著嘴,墨水沾到臉上,不情不願但還是很刻苦。

  底下壓著書冊,他隨手翻開,卻發現裡頭夾了幾張疊好的宣紙。

  展開來,他的目光一震。

  竟是他的名字——謝朝恩。

  她在悄悄地練著他的原來的名字,寫得比其他字都要端正,小心翼翼地藏在書裡。

  他忽然想起來,她曾開玩笑說,要學寫他的名字詛咒他。

  那些記憶又變得生動起來,他能清晰地想起那日的夕陽打在她的臉上,照得她皮膚上的絨毛都熠熠生輝。

  她的眼裡盛著金燦燦的陽光,即便在回憶裡,都能灼燒他的眼。

  一想到她正在吃的苦,他的心就被揪了起來,那正在癒合的傷口又開始痛,比她親手紮在他身上還要疼。

  如她所願,他被詛咒到了。

  承認了吧,他就是愛著她。

  愛她的堅韌,愛她的柔軟,愛她未被歸訓過的原始,愛她所刺痛到他的一切。愛就是不講道理,來勢洶洶。

  他是個這個世上最不適合享有愛的人,偏偏愛上了一個人。他還一直以為,這一點微不足道的愛,都在他的控制之內。他太自大了。

  他的腳步穿過望雪塢的亭臺樓閣,末了竟站到了後山的佛堂前。

  緊閉的朱門,密不透風的守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