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第93章 潤物無聲

    “我們也很愛你,所以不要再想著離開了,好嗎?”

    樂知時點點頭,說好,過了很久,才艱澀地說:“蓉姨,我也離不開你。我也很愛你和叔叔。”

    家人之間總是很難說愛。

    一方面覺得沉重,一方面又覺得矯情。好像生活就應該俗氣一點,像不斷前進的步伐一樣,踏踏實實落在地上。但一日三餐,一年四季,流逝的每一寸光陰都刻著愛的痕跡。

    傍晚,宋煜來了,正好林蓉要回去帶棉花糖和橘子做體檢,兩人換班。

    單人病房裡沒有其他人,宋煜捧了束花進來,很輕地帶上了門,看見樂知時戴著耳機靠坐在床上,用筆記本寫課程作業。房間裡空調開得很暖,很寬鬆的病號服套在他身上,露出來的修長脖頸膚色蒼白,他長到下頜線的棕色頭髮被挽起一半扎到腦後,只有一縷弧度柔軟的碎髮還落在臉龐。

    他敲鍵盤的力氣很輕,專注的時候抿著嘴唇,十分可愛。

    宋煜抽出一枝白色的雪山玫瑰,抬手投到病床上,不偏不倚落到樂知時懷裡。他有些疑惑地看著突然出現的一枝花,拿起來,迷茫地看向前方,才看到站在眼前的宋煜,穿著一身格紋大衣,沒戴眼鏡,單手拿了一大束白色的捧花,嘴角輕微地上揚。

    樂知時半仰著臉對他微笑,“你看起來像是要去參加婚禮一樣。”

    宋煜走到床邊,把花遞給樂知時,像是在解釋什麼,“花店裡就這束好看,隨便買的。”

    可這看起來一點也不隨便。淺色紗紙裡是雪白的玫瑰、米白色花毛茛、小蒼蘭和滿天星,很像婚禮捧花,也和純白色的病房很合適。樂知時很喜歡,於是伸出一隻手去摸宋煜的手腕,被宋煜反握住。

    低頭看著樂知時手背上青紫色的針孔,宋煜用指腹很輕地蹭了蹭,和他十指相扣。

    “好消息和更好的消息,想聽哪一個?”

    “好的。”樂知時毫不猶豫,“更好的要放到最後。”

    宋煜牽著他的手,“我不需要延畢了。張教授承諾不會因為私事卡我畢業,正常走流程,而且從今以後我也不用在他組裡工作。我已經正式進何教授的組了。”

    樂知時高興地抱住了宋煜,摟住他胳膊,“太好了,我一直好擔心你畢業的事,現在好了,也不需要換題。”他又有些疑問,“為什麼張老師突然回心轉意了?”

    “張斯耘做的。”宋煜摸著樂知時的後背,“她知道老張拿畢業卡我,覺得他很卑鄙,就用回美國威脅他,順便拿回了她自由戀愛和自由婚姻的主動權。”

    樂知時佩服地小聲哇了一聲,“不愧是她。”

    “而且她光速有了一個約會對象。”宋煜簡單形容,“是個西班牙的留學生。”

    樂知時又哇了一聲,眼睛都亮了一下,很快就被宋煜不客氣地敲打,“你興奮什麼?”

    “我沒興奮啊。”

    “你眼睛亮了。”宋煜抬了抬眉。

    樂知時往他身上靠,帶著一點感冒的鼻音對他小聲解釋:“我只是好奇長什麼樣……”

    “沒你好看,別看了。”宋煜給他把花拿到桌子上,往上拉了拉被子。

    “還有一個好消息呢?”樂知時還沒有忘,抓住宋煜的袖子,“更好的那個。”

    宋煜把他的手也放回被子裡。初冬時節的暮色透過玻璃窗,將樂知時的皮膚都照得透明,臉上細微的小絨毛隱約可見,還有他那一雙淺棕色瞳孔,琥珀一樣剔透。

    “昨天爸帶我去給樂叔叔掃墓了。”

    說是墓,事實上只是一個衣冠冢,但宋謹將他和妻子的墓碑安排在了樂家早逝的兩老的旁邊。怕樂知時難過,他們很少帶樂知時去,但宋家夫婦每年至少去兩次,發生了好事也會去說一說,那裡就像是沒有回信的樹洞。

    樂知時很輕聲地嗯了一聲。宋煜繼續說:“他把我們的事告訴叔叔和阿姨了。”

    作為一名父親,宋謹代表了自己的兒子,向兩位已故的好友表示了歉意,也做出了承諾,說會監督宋煜,會讓他好好地愛護樂知時。

    “他當時說,”宋煜轉達說,“以前olivia懷孕之後,你還開玩笑說要是個女兒,直接就定娃娃親好了,有小煜這種女婿絕對是佔便宜的大好事。可能有些事和我們預料的不太一樣,但現在的小煜比小時候更優秀了,希望你可以接受他。”

    樂知時聽得有些眼熱,又有點想笑,“你居然可以面無表情說這些話,還誇自己,都不會不好意思的。”

    “轉述而已,沒有任何加工。”宋煜握住他的手,“你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嗎?”

    “什麼?”樂知時看著他。

    “你還在你媽媽肚子裡的時候,和我就訂過婚了。”

    樂知時有些難為情,“你現在就是在加工,叔叔說的是娃娃親。”

    宋煜無所謂地抬了抬眉,“大同小異。反正你在胚胎時期就已經是我的人了。”

    大言不慚這四個字簡直太適合宋煜了,樂知時想。

    “我開始懷疑你把這個說成是更好的消息,完全是為了自誇和誇大其詞。”

    宋煜搖搖頭,也抓住樂知時的手捏了捏,“不是。爸肯帶我去,說明他接受我們了,也希望叔叔阿姨能夠接受。他說,雖然外人的眼光無法控制,但至少要有父母們的祝福。”

    宋煜說著,臉上的表情也有些難過,“他還說,因為上次去看你的設計比賽,那天晚上回去之後,他和我媽一起看了《斷背山》。他們都很難過,尤其後來知道我們的事,就總是想到電影最後的情節。”

    說完,宋煜吻了吻樂知時的手背,吻在針孔和葉脈一樣的筋骨上,“我們很幸運。”

    樂知時點頭。

    他們在密佈的烏雲下透支著不牢靠的甜蜜,做著最壞的預期等暴風雨的來臨,最後等到的是一場綿密的細雨,潤物無聲。

    宋煜沒說,他在樂奕和olivia的墓前,懷著私心在心裡改了口,暗暗叫了他們爸媽。

    因為很喜歡娃娃親的說法,所以特意挑了束看起來很像訂婚的捧花。

    事後他覺得自己做的這些事好荒唐,又不願讓樂知時知道,所以就和許多件塵封在心裡的小事一起,鎖在沉默中。

    出院的那天天氣特別好,蔣宇凡帶了熱的紅豆奶茶來接他。

    “欸?沈密不是說要來?”樂知時戳破奶茶,喝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