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青木 作品

第 53 章

祁景清這個人怎麼說呢,有文才,又有七竅玲瓏心,極聰極敏,卻又因為長年待在高牆大院內,不染世俗不惹塵埃,比尋常人少了一分人情世故,多了幾分天真。




比如此刻,馮樂真以為是心照不宣的事,卻被他這樣直接問了出來。




他開口之後,馬車裡靜了片刻,馮樂真才輕笑一聲:“哪有的事,世子多心了。”




“你喚我世子。”祁景清看著她的眼眸。




馮樂真頓了頓,失笑:“不叫世子叫什麼?”




“名字。”




馮樂真:“哦,景清。”




不是世子,也不是祁景清,是景清。




祁景清心神一動,突然沒了追問的念頭。




“沒躲著你,只是事務繁忙,沒顧得上你。”馮樂真放緩了聲音。




祁景清也不知信了沒有,靜了靜後又道:“我邀殿下下棋那日,殿下可是什麼事都沒有,為何不肯來,還要我找別人。”




他這句問得更加直白,就差將話擺在明面上說了,可神情又太過坦蕩,坦蕩到馮樂真無法懷疑他是明知故問。




所以真的不是明知故問?馮樂真私心裡正斟酌,外頭突然傳來一陣鞭炮聲。




給祁景清拉車的馬是戰場上退下來的老馬,都是見過世面的,即便鞭炮聲離得這樣近,也沒有受到太大驚嚇,只是慢吞吞停了下來。




對話被這突然的插曲打斷,馮樂真默默鬆了一口氣,故作無事將車簾掀開一個小角,便看到一處還算清幽的庭院前,幾個模樣俊俏的少年正在嬉鬧著放鞭炮。




能同時聚集這麼多漂亮少年的地方,不用想也知道是做什麼的。馮樂真注意到少年們眉眼間的風情,意味深長地勾起唇角:“沒想到營關還有這種地方。”




“什麼地方?”祁景清冷靜的聲音響起。




馮樂真一頓,這才想起旁邊的人不是阿葉。




她默默放下車簾,一回頭便對上祁景清不染世俗的眼眸。




“沒、沒什麼。”馮樂真再次生出帶壞好孩子的罪惡感,只能儘可能含糊過去。




祁景清盯著她看了許久,道:“那是滿生閣,女子尋歡作樂的地方,我知道的。”




馮樂真:“……”




“我常年待在家中,為了打發時間便時常借府衙的卷書來看,營關哪條街上有多少鋪子,都做了什麼營生,我全都知道。”祁景清不緊不慢地解釋。




馮樂真輕咳:“那你知道的還挺多。”




“那不是什麼好地方。”祁景清又說。




馮樂真這回是真笑了:“你如何知道不是好地方?”




“我去過。”祁景清回答。




馮樂真挑眉:“你方才好像說是在卷書上看到過,現在怎麼又說是去過?”




祁景清意識到自己說漏嘴,頓時沉默了。




馮樂真見狀,也不再多問。




兩人一路無言往回走,等快到侯府時馬車停




了下來,馮樂真便要下車,卻被他拉住了袖子。




馮樂真心神一動,不解回頭。




“景仁有次與父親吵架,為了故意氣他便去了那裡,是我將她找回來的。”幾個男人圍著自家妹妹獻媚的場面,著實叫人印象深刻。




馮樂真:“原來如此。”




見她對此事並不感興趣,祁景清默默鬆開了手。




馮樂真笑笑,便從馬車裡出去了。




祁景清看著自己的指尖,彷彿她衣料的柔軟還停留在上頭。




馬車再次啟動,他眼底那點天真漸漸褪去,只剩下一片沉暗。




馮樂真回到自己馬車上,唇角那點笑意頓時散了個乾淨,阿葉見她疲憊,便識趣的沒有言語。




兩人一路無話回到了別院,馮樂真一下馬車,便將披風扔給了上前迎接的範公公:“仔細查查祁景仁,本宮要知道她如今在祁家軍中真正的地位。”




“是。”範公公恭敬答應。




馮樂真沒有多言,直接進屋去了,阿葉急匆匆跟上,便看到她脫了外衣便直接倒在了床上。




“奴婢幫您把髮髻拆了吧。”阿葉哭笑不得。




馮樂真輕哼一聲,卻躺著不肯動,阿葉只好去床上給她拆,等把她一頭黑髮放下來時,她也徹底睡熟了。




大約是睡得太沉,她難得做了個夢,夢裡祁景清眼角泛紅,可憐地看著她:“殿下為何要躲著我?”




“本宮沒有……”她底氣不足地回答。




祁景清卻是不聽,只管步步逼近:“殿下騙不了我,我知道你在躲我。”




“我又沒做錯什麼,殿下憑什麼躲我?”




“莫不是殿下自作多情,覺得我喜歡你,所以才故意躲著?”




“殿下想多了,我要是喜歡你,就該聽懂你的言外之意,而不是追問為何不肯與我下棋、還要我找別人下,殿下明知我沒有朋友……”




他每問一句,便逼近一分,馮樂真很快被逼進角落裡,一抬頭險些碰到他的下頜。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一扭頭突然對上沈隨風控訴的眼神。




她猛然驚醒了。




寢屋裡地龍燒得厲害,叫人口乾舌燥,寢屋之外的天地卻是銀裝素裹,天寒地凍。




一陣寒風吹過,陳盡安一個激靈醒來,才發現自己一條腿泡在河裡,而河水早已經結成厚厚的冰。




他艱難從旁邊的凍土裡扣出一塊石頭,用盡全身力氣將冰面砸碎,然後拖著一條已經沒有知覺的腿,一瘸一拐地在雪地裡行走。




天地蒼茫,白雪幾乎要晃瞎他的眼睛,他卻顧不上,只一味地找尋,終於在距離河邊百餘米的地方找到了昏迷的沈隨風。




他當即衝過去,抓著沈隨風的胳膊拼命搖晃:“沈先生,沈先生……沈隨風!”




“咳……別晃了,再晃就被你晃死了。”沈隨風咳嗽著睜開眼,看到陳盡安臉上凍成冰的血水後,不由得笑了一聲,“我們運氣不錯,竟然都活了下來。”




陳盡安面無表情:“若是運氣不錯,就不該遇到那群匪徒。”




一日之前,他們離了塔原,朝著營關的方向出發,按照計劃本可以在初八左右就回到家中,結果突然遇到一波漠裡來的悍匪,要殺了他們搶馬奪物。




兩人與之廝殺起來,等最後一個匪徒死在他們手上時,他們也受了一身的傷。為免那群人還有同夥要來,他們顧不上療傷便繼續趕路,一連走了大半日才歇息。他看到旁邊有凍住的河流,便想著取一些水來,結果剛到河邊砸開一個洞,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