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第二十一章



“這些金銀背後均刻著‘虔信士鞏茂通’的銘文,定是丞相準備拿來送給聆天台的!”說著,江玉珣便轉身拿著金錠,躍嚮應長川所在的船隻。




不料下一刻就樂極生悲——




江玉珣忘記了自己不在平地。




腳底小船因他的動作輕輕一晃,眼看少年便要失去平衡摔至池中。




!!!




他下意識屏住呼吸,等待迎接落水那一刻。




然而就在這一刻,江玉珣的腕上竟忽然一緊。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被應長川拉回船上。




“當心。”




淡淡的龍涎香混與荷香一道,自身前襲來。




江玉珣不知何時挽起衣袖,露出一片沾了荷露的皮膚。




沒了衣料的阻隔,天子手上常年持劍形成的薄繭,也變得尤為清晰。




這雖然不是他頭一回被應長川出手搭救,但不同於上次那般危急,今日江玉珣終於意識到——應長川的手勁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小船晃了兩下,慢慢穩了下來。




江玉珣連忙將腕自應長川手中抽出,並下意識道:“謝




()了。()”




……




……




“……2()”




接著,又拿起一枚金錠仔細分辨了起來:“至於這枚金錠,應當也是去年所鑄,具體來源還要細查。”




荷花池內曲曲繞繞,船不但怎麼都行不快,且還會隨著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細波輕輕搖晃。




聽著聽著,船尾處一整晚都沒睡的江玉珣,終於被晃得泛起了困來。




坐在船尾的他用力掐了自己一下,企圖藉此抵擋睏意。




效果卻微乎其微。




……應長川的聲音,不知何時變得忽遠忽近。




半晌後,江玉珣的腦袋便似小雞啄米般一下接一下地點了起來。




船頭,應長川隨手把玩著金錠:“孤已有多日未見過一位司卜,不如便藉此機會,將他一人邀至昭都小聚一場。愛卿以為如何?”




鍾官知道天子問的並不是自己,故而並未出聲。




……然而江玉珣竟然也沒有出聲。




江大人做什麼呢?




鍾官愣了一下,忍不住略為好奇地向船尾看去。




接天成碧的荷枝從頭頂掃過,正巧替少年擋住了陽光。




……江玉珣就坐在這荷枝下,枕著船後的陶甕沉沉地闔上了眼睛。




江大人他睡著了?!




我去,這也可以?




他猛地眨了一下眼,確認自己沒有眼花。




竟然有人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睡著?




鍾官下意識回頭,默默觀察起了皇帝的表情。




……應長川不由蹙眉。




身為天子,他從未遇到過如此大不敬的事。




他緩緩垂眸,正欲命玄印監喚人起來。




可餘光卻忽然看到,少年的手心,不知道做什麼的時候磨破了皮,此時正慢慢地向外滲著血。




眼下,還有一片難以忽視的烏青。




停頓片刻,應長川放下手中金錠,轉身看向鍾官:“愛卿所言孤已經知曉,先退下吧。”




“是,陛下。”









()官被玄印監扶著,踏上了另一艘小船,臨走的時候還不忘滿懷敬意地看了江玉珣一眼。




似乎是把少年視作了自己為官的榜樣……




-




江玉珣是被一陣水聲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朝四周看去。




碧色的陂塘內生滿了紅蓮,此時正隨著水波搖盪。




不遠處的岸邊,還有幾隻水鴨在輕扇羽翅——耳邊的水聲應該就是這樣來的。




……我怎麼還在水上?




江玉珣還沒緩過神,忽有水珠朝他濺來,落在了脖頸之上,生出一片冰涼。




臥槽,不是做夢!




江玉珣的心中,忽然產生一陣不祥的預感。




他下意識轉頭,有些僵硬地看向船頭。




此時船已靠岸……身著玄衣的應長川,正背光而立垂眸向他看來。




末了,饒有興致地問:“愛卿這一覺,睡得可還好?”




“不大好,”




江玉珣如實回答,“腰痠背痛,腿似乎也麻了。”




語畢,少年絕望地闔上眼。




在天子眼皮底下睡覺也就罷了,醒來還挑刺?




應長川輕輕挑眉。




這種話從江玉珣口中說出,他……還真是一點也不意外。




就在少年絕望之際。




身著玄衣的天子,忽然淡淡地看了守在岸上的桑公公一眼。




見狀,對方立刻上前,滿臉堆笑地把江玉珣扶了起來:“大人當心,船隻不穩千萬別摔著。”




“……謝謝。”




江玉珣嘴上這樣講。




但是在被應長川目送著上岸那一刻,心裡想的卻是——怎麼不摔死我算了。




-




當晚,天子久違地回到了羽陽宮內




聆天台兩位司卜,也被他“邀”至昭都。




前陣子的大雨,致使羽陽宮內澇嚴重。




如今天雖晴了幾日,可是仍有小部分宮殿內的積水尚未排出。




未被水浸的宮室也帶著幾分陰冷潮溼之意。




蘭池殿上,燈火通明。




群臣分列大殿兩側,案上擺滿了珍饈。




宴會已開可在場竟然無一人舉箸。




丞相被押著跪在大殿中央,他貪來的那些河款,也被排列整齊端放在殿上。




此時正被燈火照著,生出璀璨銀光。




“六百三十萬兩白銀,劃去購買人牲的十多萬兩,理應還剩六百餘萬,可是陶甕中僅有一百多萬兩……”




應長川隨手拿起一枚銀錠在燈下細看起來,末了饒有興味地向丞相看去:“不知剩下那些,被丞相大人放在了哪裡?”




方才被押至殿上的鞏茂通,一臉呆滯地看著殿上東西。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江玉珣竟然真的將河款挖了出來!




鞏茂通張了張嘴,半晌竟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他下意識回頭,向不遠處的大司卜看去。




但對方卻像早有預料般,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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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信士鞏茂通”這幾個字背後意味實在是太明顯。




——只有上貢聆天台之物,才會刻有如此銘文。




丞相不但今生富貴,還想送錢給司卜,讓他在玄天面前說說好話,保佑自己來世依舊富貴!




被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再裝聾作啞可就說不過去了。




幾秒後,大司卜終於狠狠咬牙,醞釀一番露出了無比沉痛的表情。




江玉珣忍不住端起茶盞,隨眾人一道向大司卜看去,期待他後面想要說什麼。




可誰知……




大司卜憋紅一張臉,最終竟只憋出一句:“此事……吾並不知曉。”




“咳咳咳……”江玉珣剛到唇邊的茶水,就這樣被嗆了出來。




等了半天,居然等來個一問三不知?




大司卜也太浪費人感情了吧!




或許是因為心虛,大司卜竟然被江玉珣這幾聲咳嗽嚇得抖了一下,滿身佩環相撞,隨之生出一陣刺耳脆響。




配著他那故作高深的表情,看上去格外好笑。




……江玉珣!




大司卜攥緊手中法器,努力調整情緒,將後面的話說了出來:“這些銀錢,吾的的確確不曾見過。聆天台內巫覡眾多,吾雖日日引導,但終究沒有精力顧及每一個人。不料背地裡竟出了如此敗類。”




他果然按照當日所說那般,將鍋推給其他巫覡。




一旁的少司不動聲色地低下頭,抿了一口茶。




大司卜放下手中法器,端坐案前長舒一口氣:“還望陛下放心,給吾一些時間,吾定會將背後之人尋出,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聆天台性質特殊,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輕易派人搜查。




大司卜正是認定了這一點,才有膽如此許諾。




應長川忽然放下手中銀錠,眯了眯眼問他:“不急,孤只是有些好奇,司卜大人當真沒見過朝臣一分銀錢?”




天子的語氣頗為玩味,同時又帶上了幾分質問之意。




“當真!”




“好。”




應長川忽然抬手,玄印監統領齊平沙隨之踏上殿來。




這一次他並非空手而來,而是手持一本賬冊。




……這是什麼?




大司卜下意識看了丞相一眼。




不料對方竟也滿臉疑惑。




齊平沙跪於御前,雙手將東西呈了上去:“啟稟陛下,此乃玄印監於太僕羅啟榮府中發現的賬冊、書信。還有部分從其馬車內發現的器物。”




說話間,又有幾名玄印監抬著一盤玉器踏入殿內。




蘭池殿內當場譁然。




“……這是司卜法器,看形制似乎是最高的那一級。”




放眼天下,只有大司卜一人配用這些法器。




“羅啟




()榮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




“()”




呸!




你竟然在這裡同我裝起來了?




大司卜的臉上的驚恐,幾乎要凝為實質。




商憂當日的話,再次浮現於他腦海之中——那此事,便交予您來處理了。




什麼叫交予我來處理。




他分明是要用我來處理!




同樣是棄卒保軍。




不同的是,大司卜想棄的“卒”是隨便一名巫覡。




而商憂想棄的“卒”,則是大司卜本人。









聆天台內的一個普通巫覡,能揹著兩位司卜,從丞相手中圈來金銀百萬。




——這話說出去沒有人會相信。




宴席上,大司卜始終緊咬著不認。




但眾人心中皆已有了答案。




應長川並未當場處理大司卜,而是借“時間已晚”為由,將聆天台的人暫時留在了皇宮中。




亥時,一道鉛白色的身影,緩緩推開了緊閉著的宮門。




在榻上打坐的大司卜當即睜開了眼睛:“商憂?”




來人輕輕向他點頭。




大司卜忍不住攥緊了手心。




……自己方才明明有將門窗鎖好,商憂是怎麼推開這扇門的?




“你來我這裡做什麼?”他強裝鎮定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