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飛的東君 作品

第六百三十八章:英雄暮年

  說著,他又自顧嘆起來:“想當年我年輕那會兒,在地上隨意翻幾十個筋斗一點事兒沒有,哪怕騎馬的時候,從馬上摔下去,拍拍屁股又能爬起來,哪裡想到了現在,輕輕一摔就成了這副模樣。唉呀,老了啊,放到以前,就跟玩兒一樣。”

  趙佗無語了。

  這老王啊,假摔變真摔。

  一跤摔下去,還真就爬不起來了。

  趙佗這次來頻陽,本來是聽說王翦摔倒後,來看望一下,同時也向王翦解釋一下,他之所以暴病並非是因為皇帝有殺心,純粹是方士的問題,免得王翦整日擔驚受怕,嚇得睡不著覺。

  結果一看王翦的情況,他反倒不好解釋了。

  總不能說您老這一跤是白摔了吧。

  趙佗只能默默聽著王翦在那裡,絮絮叨叨的吹噓著他年輕時候身體多棒的事情,說著說著,甚至還偏題到他當年滅趙時打李牧的戰況,聊起了李牧有多麼厲害,最後還不是被他以計謀拿下的光輝戰績。

  說到這裡的時候,王翦的眼睛閃著光。

  那是他這輩子最自豪的事情,甚至比滅燕和滅楚還讓他感到自豪。

  趙佗一邊聽一邊誇讚,在王翦咳嗽的時候遞上絹布。

  這一刻,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一個戰功赫赫的蓋世名將,而只是一個到了暮年的老人。

  王翦說了一通,這才想起正題,對趙佗取笑道:“皇帝賜的藥味道怎樣?”

  “痛了兩天,如廁差不多二十次。”

  趙佗苦笑一聲,想到當時的感覺,隱隱覺得屁股又痛起來。

  “哈哈……咳……咳哈……”

  王翦大笑,又笑又咳,咳完之後,才對趙佗瞪著眼睛道:“拉爛了屁股都還好,至少命還在。趙佗啊,你太年輕了,這個年紀就打下這樣的戰功,爬到如今的高位,比我還要危險的多。”

  “皇帝的心思誰也猜不到,雖然外界都說你吃的那顆藥是方士的問題,但為什麼皇帝吃了半年藥,都沒有出事,偏偏一次就將那顆有毒的藥賜給了你。莫非你真的信了那番說辭嗎?”

  趙佗沉默了。

  王翦又嘆了一聲,說道:“三十多年前,我在秦宮為郎,曾親眼看著威震六國的武安君被秦王削去了爵位,貶斥為士伍。我又親自護送著攜帶秦王之劍的使者走出宮門,縱馬行至杜郵亭。”

  “武安君自剄的時候,我就站在門外,親耳聽到他在屋中說了一句話。”

  “我何罪於天,而至此哉!”

  聽著王翦的話,趙佗閉上眼,眼前彷彿浮現出那位蓋世名將於屋中拔秦王之劍,悲憤而呼,最終自刎而亡的場景。

  “武安君死了,後來應侯也被連坐死了,將相全無啊。我親眼看著的,威震六國的武安君白起,遠交近攻的應侯范雎,全死了。”

  王翦喃喃說著,彷彿回到了當年他還年輕的時光。

  趙佗嘆道:“當今皇帝和昔日昭襄王不同,他不會輕易殺害功臣的。”

  王翦冷笑道:“你想的簡單,你以為尉繚為何要離開,我可還記得他當年對皇帝評語:秦王為人,少恩而虎狼心,居約易出人下,得志亦輕食人。誠使秦王得志於天下,天下皆為虜矣,不可與久遊。”

  “你應該清楚這兩年皇帝做了多少事,四面開戰,征伐蠻夷,大興徭役,修建馳道,建信宮極廟,又擴建驪山帝陵,天下之民,何曾有一刻安息,皆為其奴僕啊。此非昔日尉繚之語乎!”

  “如今皇帝已成天下之主,又要開始搞什麼封禪,可謂慾望無窮。等到他封禪完之後,你又豈能知道他以後還會做出什麼事情。”

  “上將軍。”

  趙佗臉色大變,王翦這話傳出去那可了不得。

  王翦看著趙佗神色,笑了:“人老了,發些牢騷,你別往外傳便是。我也是看你還年輕,這才想叮囑幾句。”

  趙佗應道:“上將軍放心便是,今日屋中之言,只有你我二人可知,天下再無人能聽聞。”

  王翦頷首,說道:“皇帝之慾,日益膨脹,以後會變成什麼樣,誰也不知道,你若在朝中,說些諫阻的話,早晚會遭受忌憚,甚至引來殺身之禍。若是不言不語,或是做個附和的木偶,想來以你的性格,也做不到那樣。”

  “以我之見,你不如學當年陶朱公,尋機退去,要些田宅莊園,安穩度日,從此不再過問朝政,保住性命,得享平安,豈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