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竹 作品

第163章 真假世界

    地下方舟,又被稱為末時代最後的人類遺蹟,被厚厚的地殼和鋼鐵掩埋在曾經的城市下方,隔絕了地上的毒霧汙染、以及霧中被腐蝕的怪物。

    生活在這座地下城的人類,幾乎都從出生起便沒再上過陸地。

    城內精密繁複的空氣淨化器、淨水器、供電站……諸如此類的高科技設備,足以支撐地下剩餘人類的生活,在高達近百米的鐵穹頂之上,更是有一輪巨大人造的熾日燈,會根據一定的算法緩慢移動、調節光暗,模擬著日出日落。

    因為這座熾燈是地下方舟最耗電的設備,它每天只亮八個小時。

    無數穿著流水線製作出來的滌綸棉製衣物的人類,像居住在地洞的工蟻,每天都在奮力工作著,重複著單調無味的生活,維護著這座地下城的運作。

    而唯一能給這座地下城帶來一絲絲鮮活色彩的,便是‘開荒者’。

    他們是被選中並常年訓練的、為數不多身體素質強到可以匹配硬核機械武器倖存人類,一直致力於開拓地上毒霧中遺失的荒野,尋找一切可用物資,併為地下城的研究所抓捕霧中怪物。

    如今地下城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新鮮玩意兒,比如黃金時代的電腦影碟遊戲機、各種充滿想象的小說和名著典籍……如此等等,都是’開荒者‘存在的意義。

    主城區的住宿區內,響起了一道電流音的播報:

    “本週執行開荒任務的隊伍為‘冠藍鳥’小隊,升頂之門還有二十分鐘開啟,請各位‘開荒者’儘快做好準備,前往目的地。”

    這條播報反覆響了好幾遍,幾個穿戴著半覆式機甲、抱著頭盔的‘開荒者’提著工具箱,匆匆忙忙前往升頂之門。

    其中一個咀嚼著口香糖的女孩兒回頭張望,“圓姐呢?她人怎麼又不見了?”

    當她折返回了宿舍樓,在某間中型膠囊房外看到,一個女人還雙手交叉在腹上,雙眸緊閉,她‘嘖’了一聲,拍打著膠囊房的大門把人弄醒。

    光怪陸離的碎片中,元幼杉彷彿被割裂成了無數個意識體;

    有一個凌駕於的腦域之上、一直在她耳畔喋喋不休的冰冷電子音,從始至終都在困擾著她。

    【掃描結果……檢測到玩家45969的生命體徵……】

    忽然,一陣強烈的敲門聲將她從夢中震醒。

    元幼杉猛地坐直身體,意識盡數從那些迷幻的夢魘中剝離,當她第一時間去回想自己在夢中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卻發現大腦中一片空空。

    儘管潛意識裡她覺得,那些聲音和畫面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但只要一想她便覺得大腦鈍痛不已,彷彿有一把斧子正在生生劈開她的頭顱。

    敲門聲陡然變大,她一抬頭,從膠囊房門的小窗看到了外面貼著的、怒目而視的面孔,是一個氣鼓鼓的少女。

    一見她的樣子,元幼杉便心虛笑笑。

    她按了一下床邊的按鈕,登時膠囊房的自動房門便打開了。

    “圓姐,你為什麼還在床上躺著?今天輪到我們外出探隊開荒,這麼大的通告聲你也一點沒聽到?你睡得未免太死了吧?!”

    自知理虧,僅穿著一件薄背心的元幼杉從床上一躍而起,撈起一旁掛著的防護服便往身上套。

    不知想到了什麼,她摸了把自己裸露的手臂,沒有預料中的冷汗淋漓,皮膚反而有種被灼傷的滾燙感。

    就像……

    就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

    那風風火火的少女一把上前,在她剛想出聲提醒前抓住了她的手臂,不僅神色如常還有些疑惑,“怎麼了嗎?”

    “沒……”元幼杉茫然地眨了眨眼,在通告聲中跟著女孩兒前往了升頂之門。

    作為‘冠藍鳥’小隊的主指揮,在元幼杉的記憶中,她已經在地下城生活快二十五年,從一個連路都跑不準的黃毛丫頭,成為了如今‘開荒者’中的前輩。

    然而就在兩個月前,她身上發生了一件怪事。

    也就在那之後,無論是她的記憶還是意識,似乎都被影響到了。

    當唯一連接著地上和地下的升頂之門緩緩展開,穿戴著防護服和供氧儀器的‘冠藍鳥’隊員們,從深至上百米的地下,重新踏上了灰綠瀰漫的毒霧世界。

    一同被送上來的,還有他們的機械車駕和工具箱。

    佩戴著半透明頭盔的小姑娘跨坐在機車上,肩上扛著一把重型機槍,正在做最後的車載能量檢查。

    她兩腮還在嚼動,隔著頭盔忍不住多瞧了兩眼不遠處的主指揮。

    “圓姐,你這段時間還睡不好麼?要不再找醫生給你查一查吧,總這樣也不是事兒啊。”

    元幼杉整理了一下頭盔,聲音有些悶,“沒關係,我已經好多了。”

    兩個月前,‘冠藍鳥’小隊上到地面開荒時,遇到了一隻大型霧中怪物,他們的主指揮元幼杉為了拖住怪物、給其他隊友們爭取生機,選擇殿後,而後失聯。

    就在地下城已經幾乎蓋章她殉職時,她忽然出現在升頂之門外,處於昏迷之中。

    待她清醒後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脫險的,只記得似乎是一位生活在毒霧中的年輕前輩,救下了她。

    從那之後,她便每晚每晚地做怪夢,還總能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

    地下城的醫療所檢查後,沒有發現任何問題,懷疑是她的大腦受到撞擊後,有了一定的損傷。

    但元幼杉卻莫名覺得,不是這樣的。

    她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並且每時每刻都處於焦慮之中,大部分時間她會聽到一些其他人都聽不到的電流音,語調莫名欠揍,卻又讓她覺得很重要;

    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記憶也有些混亂,腦海中會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比如她並不是莫名出現在升頂之門外,而是被某個前輩救下,並且她也不是因為遭受到怪物攻擊,時間似乎也對不上;

    再比如隊伍中的某個隊友,似乎很早的時候便不在了,地下城的主路似乎也應該重新翻修過才對。

    她的記憶像是被顛倒拼接,這一片卡在了那一片的裡面,可細細思索時,周圍的一切又是那麼正常。

    “那就好。”女孩兒伸了個懶腰,很快一行人便啟動了機車,朝著濃霧深處駛去。

    因為今日的檢測數據很安全,隊伍裡的人很快便分散開來,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開荒搜索。

    末時代這麼多年了,附近地區的東西早就被搜空了,‘開荒者’們的足跡往往越來越深,有時來回需要三四天。

    當機車開過一片荒蕪廢墟時,一座破舊老廟的影子在濃霧中浮現,這樣一座保存相對完好的建築,在濃霧中是非常少見的。

    元幼杉驅車過去,莫名覺得此處無比眼熟,彷彿她曾經來過成百上千次。

    當那硃紅的大門逐漸清晰時,她陡然睜大了眼眸,隔著頭盔失聲驚呼:“前輩?!”

    只見一片暗紅的廟門前,有一個不算清晰的人影。

    在一切都是灰濛濛的世界中,他月白的衣衫透著銀輝,一雙眼眸平靜而明亮,哪怕隔著如山如海般的灰綠霧氣,但依然像一對黑曜石一般熠熠生輝。

    只要看上一眼,就絕對不會忘記。

    這一刻所有的夢魘、記憶都不重要了,一些斷斷續續的畫面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因為過於震驚,元幼杉一把跨下機車,快步朝著硃紅大門前的人影跑了過去。

    一股狂風揚起了霧氣,她感覺自己和那扇硃紅色的大門之間的距離——或者說和那位前輩之間的距離,無論如何都無法縮小。

    她喘息著停住腳步,忽然感覺自己掌中有什麼東西。

    一低頭,她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在手中拿了一朵鋼鐵削成的花簇,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