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冬 作品

第 54 章 月出東山




    玉重錦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他抱著劍飛快地從雲臺這方走到原本屬於自己的那一邊,薄藍色的衣襬被帶起驚風一陣。



    玉重錦連連搖頭:“今天不想聊了,這還怎麼聊。”



    隨後在眾人的注視下,他站定後,緩緩抬起劍。



    不聊了,那就代表要開打了。



    兩人同樣以劍修的方式行禮,並且自報家門。



    “劍修,玉重錦,十八歲,主修快意劍,劍名浩然,小重山元嬰境初期。”



    “滄寰隕星峰弟子,祁念一,十八歲,主修滄浪劍,劍名非白,小重山元嬰境初期。”



    鼓聲驚動天地,像是在呼喚來者駐足,為這一戰停留片刻。



    祁念一和玉重錦,這兩人同時被視作這屆南華論道中最有望奪冠的兩個劍修。



    同樣出身名門,同樣的少年天才,同樣都極為罕見的以十八歲的稚齡破境元嬰境,同樣能夠自創劍法,同樣身懷劍意。



    最後這一點,就連昨日打得驚心動魄的兩位千秋歲強者之徒也無法做到。



    他們二人被視作最有望在未來成為下一個劍尊之人。



    可見這一戰,這兩個人身上,揹負了多少人的期待。



    除了滄寰和仙盟,謝天行和玉笙寒,就連今早還被盛傳重傷不治的楚斯年和黎雁回也拖著受傷的身體到場了。



    這兩人一人斷了左臂,一人斷了右腿,兩人站在一處,再加上一個被繃帶纏得像個粽子似的蕭瑤遊,正好湊了個天殘地缺一個不落。



    不僅他們,還有一些遠在千里之外的人,也在關注著這場戰鬥。



    滄寰明鏡臺,今日有小雪。



    靈虛子站在明鏡臺的崖邊,不一會兒就有薄雪覆上肩頭。



    他並沒有撣落肩頭雪,只是望向茫茫雲海。



    如他這般已經歲同千秋的大能,即便身處千里之外,想要看一場在西洲發生的論道,也同樣簡單。



    十幾年前,他是不相信這個女孩能做到師兄的期待的。



    與其說不相信,倒不如說不願意,不願意讓師兄冒這樣的風險,只為了給她爭取時間。



    滄寰需要大乘,這天下,也需要大乘。



    卻並不怎麼需要一個尚不知未來究竟會何去何從的小姑娘。



    靈虛子看向雲海,他目之盡頭,那個她看著長大的孩子正舉起了自己的劍。



    而另一個同樣看著這場論道的千秋歲強者,就要直接得多。



    玉華清直接到了現場。



    他一人獨佔一方雲上看臺,隱匿於嫋嫋雲煙之中,外界無人知道他已經到場了。



    包括如今正在雲臺上論道的玉重錦。



    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沉靜。



    今日西洲南霄山微雨,天灰濛濛一片,太陽躲進雲層,露出白晝昏暈的日光。



    一滴秋雨打浮萍。



    也落在了玉重錦眉心。



    “好雨,好風。”



    往日,他從來都只謝好風一場。



    今日,就連這雨都似乎在為他的戰鬥助興。



    浩然劍猶在爭鳴,不僅是他的劍,在場所有的劍修,包括雲中那幾位掌教,他們手中的劍自非白出鞘的那一刻就無時無刻不在嗡鳴戰慄。



    劍會因神劍的出現而驚懼至戰慄。



    劍者卻只因遇強敵而興奮至戰慄。



    於是玉重錦手指輕撫,藉著秋雨將浩然劍從頭到尾刷洗了一遍。



    他撫摸著劍,似是在撫摸這世上他最心愛的東西。



    “別怕,如此強手,我們應該感到暢快不是嗎。”



    最後一聲鼓響的瞬間,兩人同時出劍。



    他們沒有半點猶豫,甫一出手就是自己最強的劍。



    那日祁念一同慕晚刀劍相對時所用“斬月”他們已經見過。



    但玉重錦最強的劍,至今無人知曉。



    他對祁念一,給予了一個劍者最大的尊敬,深藏於胸從未在南華論道出手的最強之劍,第一招就已使出。



    趁著好風好雨,玉重錦揮劍直上,他長劍之上挾風裹雨,身如一葉輕舟,於萬頃煙雨中愴然獨立。



    不畏風雨,只因好風好雨而快意酣暢。



    快意劍,這是他自己的劍。



    ——“一蓑煙雨任平生!”



    臺下有和玉重錦相識者,認出了這一劍。



    這一劍,零星煙雨萬丈風。



    任爾風雨變換無端,他都能乘興而往盡興而歸。



    錦衣華服的小公子,無論遇到怎樣的群山險阻,都只將其當場一場有趣的冒險。這世間的一切於他眼中都值得欣賞,值得被喜歡。



    如此,順風時自有一番快意,逆風時也無所懼,乘風破浪亦是快意。



    祁念一第一次遇到像玉重錦這樣的對手。



    他心中沒有陰暗,沒有懼怕,沒有退縮。



    只餘兩個字——快意。



    只是快意而已。



    他是在全身心享受這場戰鬥,無論結果如何。



    這也就意味著,他的心境並無任何漏洞可言。



    他的劍,亦沒有漏洞。



    像他這樣可怕的對手啊。



    祁念一心中戰意更盛。



    手腕外翻一寸,非白在她手中筆直得迎向萬丈煙雨。



    煙雨朦朧,沸騰著興奮的雲煙,將整座雲臺都包裹其中。



    細密的煙雨看似沒有任何攻擊性,卻給了她綿綿不絕的威脅。



    斬月,只斬日月。



    但若此刻空中無日亦無月呢?



    空中唯有綿綿煙雨,煙雨捉摸不透,該往何處落劍?



    劍者,最忌劍無去處。



    祁念一沒有絲毫猶豫,全身靈力都注入這一劍。



    日月無輝,那她這一劍,就該斬向玉重錦本人!



    斬月一劍足有七重劍氣,一重高於一重,最後一道劍氣灌入第一道時,已是氣盈勢滿,退無可退。



    於是煙消、雨滯、風停。



    充盈的劍氣令天地又暗了一瞬,玉重錦朗笑一聲,身如白鶴直入雲層,薄藍的身影到倒懸空中,劍尖劈出氣旋,懸於空中向下刺出一劍!



    祁念一劍指青天,那此刻,他就是這蒼天。



    煙雨散盡後,微蒙日頭闢出一縷金光,盡數灑向玉重錦。



    斜風料峭,秋雨微涼。



    之後,自該有日光相迎。



    快意劍第四式——“山頭斜照卻相迎!”



    斬月之勢未能撥雲見日,反而助長了玉重錦的聲勢。



    他身如驕陽,雙指併攏,於劍身擦過,火紅的焰光於劍身沸騰。



    風助火勢,此刻,正是驚風掠起!



    祁念一緩緩沉下呼吸。



    她沒有猜錯,玉重錦確實是火靈根。



    但這風,與他而言是好風,對她更是。



    於是她收劍退步回身,劍身隨驚風律動,終於找到了一個最合宜的角度。



    劍落潮生,風渡碧海。



    煙雨過後,是撲面浪潮。



    雲臺迅速被潮溼的水汽佈滿,風中掀起一股海腥味,令玉重錦有些訝然。



    此刻,他的劍尖火已經躍至祁念一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