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痕 作品

第67章 卷三·三

    沈珏走後,院子裡又安靜了些,原本伊墨就寡言,柳延少語甚至不語,家中只有沈珏話多,鎮日裡聒噪。現今沈珏一走,安靜的院內連伊墨都覺得有些陌生。似乎也體味到了什麼,從來不說話的柳延開始說話了。彷彿牙牙學語,鸚鵡學舌,先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好、不、走、吃、睡、抱。

    通常他張著手,要伊墨抱的時候,伊墨就將他抱起來,走一段路再放下。

    現在卻又黏糊許多,放下了也不挪窩,就直直的戳在伊墨身前,說:伊墨,抱。

    困了會說:伊墨,睡。餓了會說:伊墨,餓。

    久而久之,伊墨髮現他說話之前,都要帶上自己的名字。彷彿蘊含著某種執拗似的,任何事情只要他說,就要喊自己的名字。哪怕與自己無關,譬如他自己在山上看到一隻鳥,哪怕伊墨不在身邊,也會說:伊墨,飛。

    這日,柳延蹲在溪邊看蝌蚪時又一句自說自話:伊墨,躲。他的意思,是指蝌蚪鑽進了水草下看不見了。伊墨站在他身後,聞言忍不住一把扯了柳延肩頭,將他拉起來,轉身對著自己。

    柳延是傻的,突然被拽起來,也不知道要做什麼,仍然保持看蝌蚪低頭的姿勢,不曉得抬臉。

    伊墨鉗住他的下巴,逼著他抬起臉來,望著那雙無辜的眼,問:“為什麼每次都要叫我?”

    柳延傻乎乎的看著他,似乎聽懂了他的問題,也似乎聽不懂,只望著那張好看的臉,嘴唇動了半天,似乎想回答什麼,卻說不出來,最後,憋了半天,也只憋出兩個字:伊墨。

    “伊墨,”柳延說,抬手環住他的頸項,少年的單薄身體貼在他的胸口,說:“伊墨。”

    不管伊墨如何問,如何審,柳延只睜著一雙呆滯又無邪的眼,一遍一遍的喚他:“伊墨。”

    這兩個字,他說的特別清晰,舌頭抵著下牙,嘴唇拉平,緩緩叫出他的姓氏,又抿起唇再分開,吐出他的名。

    “伊墨。”他喚,聲音呢喃,依戀滿滿,宛若愛語。

    伊墨閉上眼,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假傻。最後睜開眼,也無話可說,將少年擁在身前,低語一句:“你這傻子。”

    柳延聽了這話,埋在他胸前,許久,才含混著語音,說了一句他從未說過的話。

    柳延說:“你,不,喜歡,我,因為,我傻,嗎?”

    第一次說這麼長的句子,他說的斷斷續續,伊墨卻不由得怔了一下。這幾年,他從未說過不喜歡他,當然,也沒有說過喜歡。

    這樣呆傻的孩子,伊墨做不到,將他與腦中的沈清軒重疊。那樣聰慧的沈清軒,即使轉世為季玖,也聰慧不減,風華更甚。又哪裡,是眼前的傻子能夠比的?如不是越來越相似的眉眼,和胸口那粒硃砂,伊墨幾乎不知道該怎麼讓自己相信,這個傻子,就是他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