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痕 作品

第35章 第二卷·三

    季玖出了門,坐了一頂軟轎,轎伕抬著他一路向北,出了北門城門,直奔林間大道,伊墨知道,在那大道中腰,有一小路,小路直通山道,山道盡頭,是久負盛名的一座廟宇。顯光寺。

    他這是要除妖了。

    伊墨沒有再跟上,而是回了季玖書房,坐在他常坐的那張椅上,望著案牘。幾份公文,一些不曾寫過一字的白紙,還有些收攏在邊角處的卷軸。

    伊墨展開來看,是季玖無事時做的畫。筆鋒凌厲,畫風孤傲。高山異石,竹節森森,不再有絲毫旖旎柔調,與前世喜作的荷塘月色,桃花千里截然不同。落款一個“玖”字,再無其他。

    玖,墨玉也。伊墨的指腹在那落款處輕輕摩挲,宛若愛撫戀人臉頰。觸手,仍是涼。

    伊墨想,你終是要除我了。

    可這天下,還輪不到你翻雲覆雨。

    前世儒生,今生儒將,也不過是這浩渺天地間的一粒小小塵埃。除他的人,怎麼也輪不上他。他是伊墨,不是狐女,便是死,也要自己心甘情願才行,被人亂棍打死,那不會是他的結局。

    伊墨收回手,施法將那捲軸恢復原狀,現了身形,坐在椅上,安然等待。等著看那人如何失望與不甘。就像自己一樣。

    季玖匆匆而去,又匆匆趕回,帶著滿身不適,與一僧人同歸而來。夫人聞訊趕到門口,見了和尚愣了一下,問季玖:“家中要做法事?”

    季玖笑了一下,早已準備好的說辭迎面而上,道:“我常年征戰,曾有一道人說我身上殺氣太重,易招邪風。既是難得歸家一趟,找個法師來家中護佑,也無甚不妥。你去屋中歇著,待法事完了我再叫你。”

    夫人聽著,也覺得無甚不妥,況且昨夜不知為何突然睡去,醒來夫君性情暴戾,又古怪的在白天沐浴,合該有事。現在請了法師來,想必真招了風邪。連忙囑咐了兩句,退到一邊。季玖見她往臥房而去,連忙喚住,道:“那屋子也需要清理一番,你帶著丫頭僕人們去偏廳候著。”

    家眷下人都離開了,季玖站在庭院中,望著昨夜那間房屋,一旁僧人也隨同看著,看了片刻,嘆了口氣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施主這次怕是白請了貧僧這一回。”

    季玖轉過臉來,清雋的面容在陽光下,是泛著青白的,壓低了音量,他仍是不信:“你制不住他?”

    “施主看不見,那妖氣裡透著金色,是要成仙的妖,想來已經修煉千年或者更久。小僧縱是有些法力,又如何降得住他?況且他即將昇仙,功德基厚,不可能為禍人間,貧僧怎麼能去降他?”

    “妄言!”季玖否了他不曾為禍人間的說法,道:“我現被他逼迫,如何不是禍害?”

    那僧人仔細打量他一番,將他從頭看到腳,雖猜不出這妖如何逼迫他,卻也覺得事出有因,想了想道:“施主生下來時,可帶了些物什?”

    “物什?”季玖皺起眉想了想,“不曾有。”

    “那印記可有?”僧人又問。

    季玖腦中卻閃過腕上那蛇吻之印,心中跳了一下,撒了謊:“不曾有。”

    “如此便蹊蹺了。若是施主前世與他有糾葛,今生尋來也是常有的事。不若貧僧去問問罷,若真是事出有因,貧僧也可居中調和,施主看如何?”

    “他又不曾在。”季玖說:“你如何問他。”

    “他在,”僧人伸手,食指朝前,指著那臥房西邊的書房道:“在那裡,那裡妖氣正濃,否則小僧也看不出來。”

    季玖明知道不該露出任何痕跡,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驚懼之色掩也掩不住。

    放在尋常,他是什麼都不怕的。

    妖也好魔也罷,若真是有,不過一死!他是軍營中歷練過的人,自小有父親一手指教,上陣殺敵也無數回,死屍斷肢見到的可堆成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