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染 作品

第17章 第 17 章

 蘇輕眉在馬車裡用完午膳多留了一陣,恰好碰上陸遲教書,她外祖母替她請的女師,沒上過學堂,便捋好裙襬坐在最後一排,雙手託著腮,好奇看他講課。 陸遲習慣左手執書,在桌間踱步,右手捏了把戒尺,偶爾指到誰,就會隨意問些淺顯的問題。 滿屋子八九歲的孩童,正是最坐不住的年紀,陸遲卻仿若背後長眼睛,總是能輕易捉住偷懶瞌睡的那一個。 這堂課被抓得最狠的是蘇輕眉,戒尺在她手心重舉輕放的撓了五回癢,惹的她羞憤不已,可惜在孩子們清澈的目光下,她只能瞪一瞪笑意盈盈的陸夫子。 等到中場休憩,幾乎所有的孩子都放開撒歡去了,一窩蜂跑到荒田裡放紙鷂。 紙鷂常用竹片和紙來裱糊,不論形態,一根細細的魚線就可以將之放上天,正值未時有風,短短片刻就展翅高飛。 蘇輕眉坐在矮草垛上,抬頭看漫天各式簡易風鳶,她記得兒時母親也陪她玩過,後來母親不在了,再玩什麼都了無滋味。 陸遲從手邊折了兩片蘆葦葉,扶地坐在蘇輕眉身邊,“怎麼不去和他們一起放風箏?” “不用,看他們玩就很高興,再說我都及笄了。對了。” 女子想了想,平緩道:“上次在廟裡,你記不記得我們喝的水被下了藥,其實不是我的,是你的水囊。” “所以,你最近小心,別再著了惡人的道。” 其餘的,蘇輕眉什麼都沒問,或許是哪一方知曉他身份的人下的毒手,反正和她無關,問了沒有意義。 陸遲早想好應付她的說辭,卻未見她追問,手上動作稍停,應了一聲。 蘇輕眉側過頭,看到男子正在用葉子編物件,他斂著深眸,一心二用,“蘇輕眉。” “嗯?” “許久沒問你,我現下可否去你家提親。”他還有七日要回京,這七日,他有事必須離開揚州,下次回來,就不再是如今的身份。 對此,她應當也很清楚。 蘇輕眉微怔,都過了好些日子,她真沒想到陸遲會再提及此事。 在他還有七日將恢復記憶的時候,書生說他還是想娶她。 蘇輕眉沉默了幾息,搖頭拒絕的很堅定:“不行。” 男人的神色如常,嗓音聽不出喜怒,如同早預料到她的回答一般,“為什麼呢,不信我能讓你過得好?”在她明知他是國公府世子的情況下。 蘇輕眉其實有很多理由可尋,但她突然不想再說一些諸如嫌貧愛富之流的蹩腳藉口。 她輕輕笑了笑:“不是不信,陸遲,是我不喜歡你啊。” 這段時日的相處中,對於溫柔體貼,救過她的書生,她難掩偶爾些許的感動,但她終究無法喜歡上他,哪怕這一刻他完全是另一副脾性,他也始終是陸遲。 因為他是他,她就不可能喜歡。 陸遲聞言,心口有一瞬鈍痛,動作一頓,扳折了一片葉莖。 蘇輕眉沒有察覺,繼續柔聲道:“你不要覺得必須對我負責。那日破廟,姑且當你牽累我,如今你也救了我兩次,已完全扯平了。” “我不恨嫁,就想慢慢找個我心悅,也心悅我的普通人。”女子低頭笑得微微嬌羞,“贅婿就更好了,我想多陪陪我的外祖母。” “陸遲,你……會遇到適合你的女子。” 秋風吹過,陸遲的語調聽起來也似乎泛起了冷意,“蘇姑娘怎知,你不適合。” 蘇輕眉笑著搖頭,她當然知道。 以她對陸遲認識的那三年,他唯一做過的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就是於落魄際娶了她這位毫無助力的商家女子,當她被嫉妒怨恨的同時,他也被滿京城的男人暗暗視作笑柄。 若是讓他自己權衡利弊,他絕對不會娶她。 的確,陸遲從一開始想的就是將蘇輕眉納為外室,倒不是為了所謂助力,他不愛與人太過親近,習慣距離需由他掌控,他想要的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那一種消遣。 可是,他突然發覺,好像蘇輕眉於他,不僅僅是消遣。 “好,我明白了,祝蘇姑娘,覓得佳偶。” 片刻後,男子的臉上再不見不悅,他態度溫和,將做好的東西遞給蘇輕眉,託在手心的原來是隻精緻的小風車。 入手細直枝杆,頂上綴著碧翠的四角蘆葦風車。 蘇輕眉高舉起手放在半空,風一吹過,風車旋轉地飛快,快成一個首尾相銜的虛圈。 他們之間走了一圈,回到了原點,她的人生也是。 蘇輕眉眼裡淬有光芒,她晃了晃風車,意有所指,“書生,謝謝你。” 是書生,不是陸遲。 這一世,他救了她也好,幫過她也好,她無以回報,不嫁他就是她的謝禮。 陸遲看著面對面的女子笑靨如花,她周身帶著徹底釋懷的輕鬆感。 他們靠得那麼近,卻給他一種再也無法觸及的錯覺,明明那是他不會允許的,他的頭疼之症和離奇夢境尚未尋到根源,他不可能放她走。 那種隱約擔憂失去的感覺,讓他很不適應,看來,他必須有所準備了。 …… — 張成魁回到城中知府後衙,聽了他爹一整個下午的訓,無非是老調重彈,與他說些莫等閒,白了少年頭之類的廢話。 他得了大赦便如魚得水地溜進城北最有名的瘦馬巷子,找了間相熟的桂音館,本意想尋女子好好洩洩慾,誰知挑了半天,離開揚州前還順眼的多位老相好,一下子全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滿腦子只掛念鄉間野道馬車裡的美女子。 張成魁躺在木榻上,閉眼不斷回憶女子的樣貌身段,想的通體發熱。 不多時,他的小廝劉權敲門,得進後諂媚地跪在榻前的腳踏邊,面露諂媚:“爺,書生那等小人物查不到,不過最要緊美人查到了,一查一個準兒。” 張成魁從床上彈坐起,激動道:“快說,哪家的?我動不動得?” “說來也是巧,您猜猜是哪個?”劉權見張成魁急的一腳快踢上心窩子來,不敢再賣關子,“就是您老早看中的蘇家大小姐!” 蘇輕眉在江南,為人低調,甚少出門,然則見過的人沒有說她不美的。 張成魁早就心癢難耐的想染指,奈何蘇輕眉和沈家有婚約,他再風流也有尺度,一城知府和皇商,明眼當然是知府厲害,可皇商在京城盤根錯節,蘇輕眉正經人家的姑娘作為沈家掌事的嫡媳,他不得不斷了念頭,看都不敢看,省的吃不到糟心。 至於蘇輕眉在山上鬧出的傳聞,張成魁正好在外縣花天酒地,日日飲醉,竟是錯過沒聽過那些。 “也就是說,她現在清白有損,沈家絕對不能再娶了?” “何止,根本嫁不出去啦,日日去西郊做善事博名氣呢,不就被爺您遇上了。” 張成魁喜形於色,手一拍床,“好,我要納她為妾!你馬上回去告訴我爹,他不是要我收心麼,只要納她為妾,我就收心,天天呆家中!”玩個足月! 劉權拱手退出,嘻嘻道:“好嘞,奴才領命。” 張成魁一想到馬上就能一親大美人芳澤,心裡別提多舒暢,珍饈美食即將到手,桂音館裡的開胃菜也變得有滋有味起來。 他喊來老鴇,老鴇笑呵呵帶著妝容豔麗的外邦女子跑上二樓。 “魁爺,蠻地來的新貨,您給掌掌眼,權當送您的。” 張成魁不信,“有這等好事?” 平常精得跟猴兒似的老妓,今兒居然捨得給他割肉。 “魁爺您可是知府的兒子啊,暗地裡都幫襯咱們桂音館多少次了,奴是最懂得知恩圖報的,送個把女子是應份。” 老鴇說完推了外邦舞女一把,舞女順勢軟綿綿栽倒在張成魁身上。 “奴見過爺,求爺垂憐。” 不流利的大朔話,別有一番異族風味。 張成魁瞧她的豐乳肥臀,身上立馬起了反應,一把將人攬上了床,雅閣中淫|笑聲不絕。 老鴇冷冷看了一眼,譏笑著合上了大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