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089章

    才抬起手,臉頰上就被凌冽捏了一下,“別挎著個臉,難得寫得工整,拿來給糰子認認字也不錯。”

    烏宇恬風“嗚”了一聲,“哥哥你不生氣啊?”

    凌冽聳聳肩,“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為人。”

    凌玜出生時,皇兄的身體已不大好,凌冽在鎮北軍中,統共也沒見過這小孩幾面。只是從元宵處聽過那麼不多幾句流言,說時為太子的凌玜性情冷酷,三五歲時,就弄死過宮中的鸚鵡和野貓,還喜歡擺弄它們的屍首。

    更遑論如今,小皇帝已在同閹黨、外戚的鬥爭中浸|淫到九歲上。

    凌冽一點也不懷疑他這侄子的心機深沉,但也犯不上跟這已是強弩之末的東西計較——不過一張絹帛,材質還不錯,拿來給糰子識字,還不會叫他揉搓扯壞,挺好,還能物盡其用。

    聖旨之下,是他們到時,送來的兩封王府密信。

    一封來自東北,一封來自魯郡。

    來自東北的那封信很厚很厚,寫信的人筆力遒勁,即便是草草寫下的內容,每個字的字形卻很完整,張弛有度地鋪滿了信紙。

    彼時,凌冽正在給糰子喂米糊,一時騰不開手,便讓烏宇恬風念。

    可惜烏宇恬風認得中原漢字,卻還沒領會“書法”,模模糊糊辨認字形,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得極慢,讓信的內容給他們留下了更深的印象——

    原來,翰墨在掌控東北大營後,便聯合在魯郡的羽書多次對京中留守的戎狄進行合圍。

    幾番戰鬥後,竟意外生擒在京留守的黃憂勤。

    這潛藏在中原三朝的老太監,自受不住翰墨嚴刑逼供,坦言了當年鎮北軍悲劇的真相:

    原來,韓鄉晨南下雲州求援,未至雲州,就在一條官道上被人攔住。

    攔他的人身披禁衛鎧甲,亮出能隨便出入宮禁的魚紋符將韓鄉晨唬住,然後就將他逼上了不遠處小樹林中的一輛馬車,在車中的,便是悄悄改裝出宮、身上披著黑斗篷的黃憂勤。

    那時的黃憂勤還不是宮中秉筆,卻是明光殿的首領太監,能直通天意的人。

    韓鄉晨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將領,乍見到這樣的大太監,一時也懵了。

    黃憂勤笑眯眯的,不提他事,只繞著韓鄉晨的身世家境問,話裡話外,都是可惜了韓氏高門第的落魄。

    伯父家的那件事兒,韓鄉晨其實也聽母親提過。

    他雖然為伯父一家感到惋惜,但為太醫的,端的就是這碗飯,他沒覺得有多憤懣。可眼前的太監說的這些話卻很古怪,好像在刻意誘導他對皇室產生恨意一般。

    見韓鄉晨起疑,黃憂勤便沒再往下說。

    那時的韓鄉晨在軍中,雖不懂朝廷外戚和閹黨的爭鬥,卻也知道自己耽誤不得,只能擦擦鼻尖上的汗,對著黃憂勤拱手,請他擔待,他還有要事在身、要趕路前往雲州。

    黃憂勤不置可否,只將桌上一盞茶往韓鄉晨面前推了推,說天晚欲雪,讓他喝點熱茶暖身再走。

    韓鄉晨不疑有他,一飲過後,拜謝了這位公公,便又重新上路。

    只可惜,他沒能走到雲州,便因下在茶盞中的迷藥而昏迷在官道上。

    再醒來,韓鄉晨身邊躺著的,就是雲州名妓李紅雪。

    年方二八的姑娘笑盈盈看著他,口中卻吐字如冰,“乾爹已替您安排好一切,若您還記掛您在京中年邁的母親和尚未出閣的妹妹,妾勸您稍安勿躁、勿要衝動。”

    乍聞此言的韓鄉晨憤怒,翻身而起就看屋外天色。

    看見已經再上三竿的紅日,便知道自己貽誤軍機,他又急又氣,瞪了李紅雪一眼,就要撲殺出門。

    結果剛才還嬌滴滴的小娘子,手底下功夫卻不差,只用一根長簪,便將韓鄉晨逼得連連敗退,最終長劍也被震碎,人則只穿一條褲衩被李紅雪從酒樓二層的窗戶中踹出。

    路過的百姓不明真相、鬨笑不止,李紅雪和酒樓老闆娘更一唱一和地拿話來堵韓鄉晨。

    韓鄉晨坐在雪地上,身上冷、一顆心更是入贅冰窟,他憋紅了臉,想要分辨,可他本就口笨舌拙,在軍中也不如兄弟們能言善辯,他眼睜睜看著李紅雪將事情顛倒成他招|嫖不付錢,還當眾拿出了他鎮北軍的腰牌來。

    雲州百姓自然聽過鎮北軍威名,紛紛鄙夷看他,認為他是軍痞、是敗類。

    韓鄉晨想搶,李紅雪的身形卻比他靈活,一面逗他,一面用只得他二人聽見的聲音道:“乾爹身邊,可還有千八百殺手,韓公子,我勸你省點兒力氣,也為你的家人考慮考慮。”

    最終,韓鄉晨又羞又急,最終嘔出一口鮮血,徹底昏了過去。

    再往後,就是凌冽熟知的一切——

    雲州援兵未至,韓鄉晨苟且偷生,鎮北軍全軍覆沒。

    往日種種,皆做塵土。

    凌冽終於看懂了韓鄉晨身上那至深的矛盾,也終於在那一日的落日餘暉中,遠遠看見了在街上替百姓義診的韓家妹子和她丈夫,他丈夫是京中一位姓李的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