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熵 作品

第84章 第085章(二合一)

    他狀似瘋癲,一雙眼卻分外清明——

    “從頭至尾,你都能抽身事外!元徽年事也好、如今造反也罷!一切都是你早就算計好的局!而我、妹妹,還有我們的家人,從來都不是你的親人,我們只是你棋盤上,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

    凌冽聽見“元徽”二字,眉心微微一跳。

    而一直沉默的舒楚修,也被弟弟這指責的態度激怒,他是文人,於武功不成,遭受折磨後更虛弱些,他深吸一口氣,嘶聲道:“好個慷慨陳詞,那麼,舒楚儀我問你,舒家,難道沒有給你帶來一分好處麼?”

    激憤之下,舒楚修蓄起的力量,撐著站起——

    “若非舒家!你在演武場使詐弄傷對手時,你就會被從行伍除名!若非舒家,你能年紀輕輕就上戰場,最終封了宣威將軍?!若非舒家,你能娶到高門大戶的女子,在朝堂上享受萬人敬仰嗎?!你以為你是誰?!”

    舒楚儀面色白了白,卻衝大哥哂道:“我倒……希望,我從不是舒家人。”

    他這話將舒楚修氣笑了,瞪著弟弟半晌,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他忽然撲將上前,將舒楚儀撞翻在地,然後張口狠狠咬住他頸項——

    舒楚儀慘呼一聲,“你幹什麼?!你鬆口!我說錯了麼?!你眼裡只有你自己,你想死你自己去啊——我不給你陪葬!你這個瘋子你鬆口——啊啊啊啊啊——!!”

    他們倆都被捆著,舒楚儀掙扎,脖頸上的血口子反而越開越大。

    “快拉開他!”

    烏宇恬風的聲音終於將眾人喊回神,小勇士們七手八腳地上前,可那舒楚修卻無論如何都不鬆口,勇士門沒了辦法,只能又卸去他的下顎骨。

    即便如此,他還是從舒楚儀項上扯下很大一塊肉。

    鮮血湧出來,毒醫撒光了兩瓶藥粉也沒堵住,舒楚儀被血嗆了兩下,不甘心地瞪大哥一眼,而後,他轉頭,拼盡最後一絲力氣,衝著烏宇恬風做了個口型:

    六、皇、子……

    只可惜,說完“六皇子”三字後,他還想說什麼,最後的幾字卻被湧出的血堵住。

    大張的嘴巴中咕咚咚冒出兩個血泡,將舒楚儀最後的話,全部吞沒在他猙獰的表情裡。

    六皇子,烏宇恬風隱約記得——孫太醫提過,他家哥哥有個年長他三歲的“皇兄”。

    而在帳外,凌冽也面色不霽地起身。

    自從孫太醫給他講過元徽六年事後,他就著意去查,即便父皇下令抹去,但也能從零散文辭中勉強拼湊出一些痕跡:這位皇兄名凌冿*,年長他三歲,生母是從前的麗妃紫氏。

    倘若他的母妃蘇氏未入宮,麗妃就是父皇最寵愛的后妃,六皇兄亦甚聰穎,受寵程度甚至都威脅到了當時羽翼未豐的太子,舒家對麗妃和六皇子表面上無甚針對,但卻在暗中處處限制紫家的生意。

    若非在舒家生意往來上讓羽書尋著了突破口,凌冽也不知道——在他之前,原還有人被皇后舒氏如此嫉恨過。

    後來,他的母妃入宮,一時風頭無兩、寵冠後宮。

    元徽六年,容美人在麗妃的挑唆下,將他母妃毒死。父皇震怒之下處置了容家和容美人,卻在一番徹查之後,將麗妃車裂、紫家滿門抄斬,六皇子廢為庶人,交給了北郡王約束撫養。

    後來沒過兩年,北郡王府著火,時人來報皆稱六皇子被燒死在那場大火中,父皇也未深究,一直到後來,羽書發現,在北郡王府著火後,舒皇后曾著意讓人查了多次北郡王府——似乎在懷疑凌冿未死。

    如今回想,凌冽倒想到了一種可能:

    許多事,就好像水在冬日裡會凝結成冰,而來年開春,冰雪消融,凝結的雪塊又會變成汩汩清泉。元徽六年事,看起來像父皇為了母妃的死痛悼而嚴懲真兇。

    但實際上——

    或許因果關係本來倒置,他母妃的死,不過恰好成了擺在明面上的一層掩飾。

    若非戎狄發難、京城淪陷,羽書或許還能從昔年卷宗中,幫他查到更多細則:比起“天子難得情深”的戲碼,凌冽更願意相信,是父皇在機緣巧合下,發現了這位“六皇子”和他寵愛了多年的麗妃有問題。

    為父為君,凌冽無法指摘父皇什麼,但他父皇這等見一個情深一個,見一個盛寵一個的性子……

    凌冽撇撇嘴,一時心中不是滋味兒。

    中原皇室、天家富貴,眼看著是金玉其外,其實裡頭又有多少見不得人的腌臢事。

    帳內,毒醫放棄,蹲在舒楚儀屍首邊,一聳肩、衝烏宇恬風攤開雙手。

    而烏宇恬風看看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舒楚儀,又看看角落滿口鮮血、臉上一片淡漠的舒楚修。

    這人,明顯更難對付。

    沉默半晌,烏宇恬風道:“去,給他接上下巴。”

    而舒楚修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現在知道真相的,只餘我一個。”

    烏宇恬風看著他。

    “你放開我,我們談談。”舒楚修道。

    烏宇恬風雖不擅長與人勾心鬥角,但並不代表他就會被人牽著鼻子走,他垂眸看了舒楚修半晌,忽然勾起嘴角道:“是麼?但我現在,好像又不那麼想知道真相了。”

    舒楚修:“……”

    站在帳外,都準備挑簾進來的凌冽:“……”

    他素來知曉舒楚修是老狐狸,擔心小蠻王吃虧,更準備進去,沒想卻聽見烏宇恬風這麼一句。

    凌冽頓了頓,反緩緩放下了手,左顧右盼一番見沒人發現自己,又重新挪回木桶後貓下身子。

    帳內的烏宇恬風又坐下了,他愜意地撓撓大老虎腦袋,“你憑什麼以為,我就非知道不可呢?”

    舒楚修抖了抖嘴唇,道:“就、就算此事幹繫到淑儀宸皇貴妃,你、你也不……在意?”

    淑儀宸皇貴妃蘇姓,來自江南,寵冠六宮,元徽六年被容美人下毒害死。

    烏宇恬風心中明明已浮現起這一行小字,但面上,他皺了皺眉,只做不知,“那是誰?”

    “……”舒楚修深吸一口氣,“……這是北寧王生母。”

    “哦,”烏宇恬風似笑非笑,“所以呢?”

    這次,輪到舒楚修沉不住氣了,他急道:“北寧王難道就不想知道元徽六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難道就沒有想過,為何同樣是兇手,容家只是流放,紫氏卻要被車裂和滿門抄斬嗎?!”

    “哥哥或許想知道吧?”烏宇恬風偏偏頭,笑了,“但,這和我想殺你,又有什麼干係呢?”

    舒楚修傻眼了。

    而半蹲在帳外的凌冽,彎下眼睛捂住嘴,險些笑出聲。

    他家恬恬雖說不擅謀心,只憑本能,卻給舒楚修這老東西來了一招釜底抽薪。

    看著舒楚修吃癟,凌冽勾起嘴角:阿恬當真討人喜歡得很。

    然而,薑還是老的辣,舒楚修只愣了半晌,就又尋著一個突破口,他道:“你殺我,要如何向北寧王交待?他若知道你將唯一知曉真相的人殺了,難道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