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熵 作品

第82章 第083章(二合一)

    影五說,舒楚修其實已命人往太白山下埋了炸|藥,若舒明義執迷不悟,他們會選擇強行攻山。而舒楚儀對自己這個倔強的獨子,也還揣著最後一分親情,在凌冽他們到時,這位宣威將軍、還策馬在太白山下向舒明義喊話。

    日暮紅霞,夕陽西下。

    舒明義坐在山中臨時搭建的帳篷內,他面色蠟黃、唇瓣乾裂,抬手、緩緩拿掉了嘴中被咬得變形的一截木棍。蹲在他身前的軍醫搖搖頭,緩緩起身,替他放下了褲管。

    沾染泥沙的墨色褲管下,是染血的重重繃帶,而繃帶下舒明義的左腿,異樣地腫脹著。

    緩過了那陣撕心裂肺的痛,舒明義舔舔乾裂的唇瓣,這才拍拍軍醫肩膀道:“有勞您,這些我自己來吧。”

    “您……唉,”軍醫搖搖頭,忍不住又勸一句,“您這腿,真不能再耽擱了,其實——您父親今日說的那些話並無什麼大錯,朝廷是他們凌家的,您實犯不上為那樣棄城而逃的人拼命。”

    舒明義只擺擺手,讓他無需多言。

    軍醫知道勸不動,便不再費口舌,端著充滿了血水的銅盆離開。

    幾日拉鋸,舒楚儀也急了,當著眾多士兵的面,直在山下問他,為何要為那樣的昏君狗皇帝拼命、為何要向自己的親人操戈,更直言舒明義即便撐著,無水無糧,山中的物資也只夠他們再撐三五日。

    “崇德,”舒楚儀說得口乾舌燥,在烈日下,滿臉都掛著汗,他仰頭,遙遙看著被士兵扶著站在山頭的兒子,嘶聲道:“崇德,拋開一切不談,你的腿傷再耽誤不得,再任由他感染下去,你這條腿就廢了。”

    舒明義抿抿嘴,肅穆無言。

    “你自小習武,又是家中兄弟中最出挑的一個,多少老將軍看好你,你難道就要為了那樣乳臭未乾的小孩,讓自己變成廢人?”

    舒楚儀想著京中變亂,繼續道:“凌玜那昏君,信重戎狄奸細,讓整個京城變成煉獄!他自己潛逃,根本不顧生身母親安危,你知道麼,舒太后在宮中被戎狄猛士殘忍奸|汙,終至橫死!她雖為太后,也算是你堂姐,你難道就、就願意護著那樣一個狼心狗肺、豬狗不如的庸主?!”

    他自慷慨陳詞,可舒明義聽了,唇瓣卻泛起一抹諷刺的薄笑。

    “你笑什麼?”

    “那麼父親,”舒明義嘶聲喊道,“當年,又是誰將凌玜推上尊位?又是誰為了權柄,逼著大錦唯一能同戎狄作戰的人,南下委身嫁與蠻人?!”

    舒楚儀一愣,而後面色漲紅,“你……你瘋了你!你竟然為瘸子外人說話?!”

    “至少,北寧王守了北境數年,”舒明義淡淡道:“而你和伯父,卻害蜀中百姓流離失所、捲入惡戰。”

    舒楚儀渾身發抖,捏著馬鞭指舒明義,“你好得很!一趟送親,竟叫你失了心智!怎麼?!你是打算也學那北寧王,躺在男人身下、一輩子仰人鼻息麼?!”

    舒明義只道:“至少北寧王當真希望天下平寧。”

    “……冥頑不靈。”

    舒明義後退兩步,亦不想同父親多言。

    時至今日,他爹、他的叔伯兄弟,都未覺得舒家有什麼錯,也從未覺得今日京城陷落、與他們有干係。他們只願為著自己的利益:排擠文臣、濫殺武將,將整個朝堂弄得烏煙瘴氣。

    他們不會明白,他今日站在這裡,守的、戰的,從來都不為那小皇帝。

    以長|槍撐地,舒明義仰頭,摩挲著懷中北寧王府的信號彈,蒼白病態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無奈——其實,在他接下小皇帝那封密旨時,他就知道了有這麼一天:或是大義滅親,或是同室操戈。

    總之,此戰難免,他咬咬牙,還是吩咐下去,令山中餘下人等、速速集結備戰。

    ……

    暮色四合,最後一抹夕陽的餘暉被夜幕吞沒。

    埋伏在小山上的蠻國大軍,一直沒有點火,他們靜靜地看著前方升騰起炊煙裊裊的叛軍營帳,等待著時機。

    又屏息等了三刻,太白山上空終於騰地一聲、升起了一枚信號彈,曳尾的白色焰火升空,炸開了青白色火花,幾乎照亮了那一整片黑黢黢的山巒。

    看見信號,埋伏在山中的蠻國勇士們立刻起身,最前一排牽著戰狼的勇士們高喊著鬆開手中牽繩,嗜血的灰狼群瞬間衝入山下平原——

    很快,叛軍軍帳內傳出慘呼,而後就是次第亮起的各處營火。

    被奇襲的舒家士兵們甚是狼狽地披甲、吹號集結,卻根本擋不住那神出鬼沒的狼群,與此同時,太白山上也亮起了火光,舒明義統御在身邊的弓|手們,也紛紛取出火箭,火星鋪天蓋地罩下來、極快地燃了山下的空地。

    睡在軍帳內的舒楚修和舒楚儀兩兄弟,終於被這一陣混亂驚醒。

    舒楚儀到底出生行伍,他一邊倉促套衣衫,一邊挑開簾帳往外看。只一眼就明白了,“大哥快起!崇德那混小子勾結北寧王和蠻族突圍了!”

    帳外,西州大營的兩位將軍堪堪穩住失控的士兵,他們命人擂鼓、組織反擊,可撲入帳中狼群神出鬼沒,士兵很快又被衝散了陣型——

    利州舒家的副將怒不可遏,當場抽刀結果了兩個逃兵性命,這才將眾人震懾住。

    結果還沒上點將臺訓幾句話,就感覺手背上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副將本不在意,結果胸口猝然一痛,抬起的腳踏空,整個人從半人高的木臺上滾下來,雙腿抽搐兩下、竟口吐白沫死了。

    眾人圍上前去,只看見他屍體上緩緩爬出來一隻紫色的蠍子。

    士兵們嚇白了臉,哪還理會什麼軍令如山,紛紛慌不擇路地往四處逃竄,可惜,蠻國大軍已呈合圍之勢,將他們團團包圍。

    看著滿面油彩、皮膚黝黑的蠻國士兵,這一股叛軍只遲疑了片刻,就紛紛丟下武器伏地。

    舒楚儀見機不對,忙拽著自家大哥,準備趁亂西逃——那邊有條水道,來往停著無數漁民小船,使銀子登舟,便能脫身出蜀、再尋機翻身。

    舒楚修想了想,還是拽起安平郡王,“帶他一起。”

    安平郡王被鐵鏈拴著,嘴巴塞得嚴嚴實實,他憤憤看了兩人一眼,嗚嗚大罵。

    舒楚儀踹了他一腳,“有小的不就行了,帶他幹什麼?”

    “小的不知事,他卻知道我們太多,留下來給北寧王,多少算個禍害。”

    “那不如直接殺了,”舒楚儀捏了捏劍柄,“省得路上壞事。”

    舒楚修卻搖搖頭,“樣子總是要做,此刻殺了授人以柄。”

    在韜略謀算上,舒楚儀自是聽大哥的,他翻了個白眼,上前將安平郡王拽起來,然後手持長劍一柄,護著大哥脫出重圍,舒家死士們斷後,總算在混亂中,替他們殺出了一條血路。

    可惜,圍上來的蠻國士兵太多,舒家死士傷亡慘重,最終也只剩下三五人陪著他們兄弟躥入了樹林中。

    兩人沒敢點火,跑了一陣,見四面無人,才敢分開靠著大樹休息。

    舒楚修氣喘吁吁,拽著安平郡王的舒楚儀也沒能好到哪裡去,緩了一會兒,舒楚儀才惱道:“大哥,都到這裡了,四下傷亡也重,在這裡殺了,應當無妨吧?”

    安平郡王嗚嗚兩聲,人也瘋狂掙扎起來。

    舒楚修想了想,終於衝弟弟點點頭——殺了安平郡王還有凌琅,只要利州還在、太皇太后還在,他們舒家總還有東山再起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