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熵 作品

第38章 第039章(二合一)

    而他對小蠻王,同樣也是隻知其名,卻不知他的身世、過去。

    結髮為夫妻,同榻而臥,他們卻如此陌生。

    見凌冽沉默不語,阿曼莎也緊張起來,她張張口想說什麼,卻被門外等得不耐煩的烏宇恬風闖入打斷,最終也沒能再說什麼。

    直到那抹藍色的身影消失在窄小的牢房門口,阿曼莎便後悔起來,大敵當前,她就不該逞一時的口舌之快!若給那兩人平添矛盾齟齬,她的罪過豈非更重?

    可是……

    阿曼莎又想起曾經被鮮血染遍的王庭,還有前代聖女手持刀刃、身|下長裙紅透的模樣,她只能默默低頭向神明祝禱,希望大神護佑憐憫。

    烏宇太苦,只盼他往後無憂。

    被推出牢房以後,烏宇恬風悶悶地走了一陣,最後還是忍不住停下,他氣呼呼地繞到前面蹲下,將金色的大腦袋堆到凌冽腿上,綠色眼瞳一瞬不瞬地盯著凌冽看。

    凌冽本來心神不屬,被他這麼一鬧,那些幽暗的神思被驅散,他垂眸好笑地看著小蠻王,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那吸飽了陽光,暖烘烘的蓬鬆金髮,聲音放軟,“怎麼啦?”

    “……哼,”小蠻王吸吸鼻子,聲音委委屈屈,“她惹霜庭哥哥你不高興了。”

    “胡說,”凌冽戳了他一指頭,“我哪有不高興?”

    烏宇恬風沒有立刻作答,而是微微側過頭,認認真真地盯著凌冽看了半晌後,又將腦袋悶到凌冽腿間,用手指準確地點了點凌冽的胸口,道:“哥哥就是不高興了,我都知道的。”

    他指尖的力度不大,點在胸口也不過是輕輕兩下。

    但凌冽臉上的笑容卻淡了,他微微直起身子,手指往後撤了撤,威風凜凜的北寧王不想承認自己心尖上那一點疼,也不想坦言自己剛才想到的“熟悉”和“陌生”,他只抿住嘴、沒說話。

    烏宇恬風等了半晌,抬起頭見凌冽這樣,一時發慌,“哥哥,你……”

    凌冽張了張口,那邊元宵卻同伊赤姆大叔一起走來,伊赤姆大叔著急找小蠻王談黑苗的事兒,而元宵手中則捏著蓋有北寧王府印鑑的密信——

    無奈,烏宇恬風只能站起身來,他後退一步,看著被元宵推走的凌冽,垂下的手捏成拳。

    “和王爺吵架啦?”伊赤姆大叔問。

    “……”烏宇恬風搖搖頭,看上去有些疲憊,“老師,你說哥哥他會在意人的出身嗎?”

    伊赤姆大叔眉心一跳,訝異地看向他們家大王。

    而烏宇恬風似乎只是一問,也沒想當真從伊赤姆這裡得到答案,他看了凌冽離開的方向一會兒,擺擺手,反而先一步朝殿閣的方向走去。

    ○○○

    王府的密信來自北境。

    這幾個月,翰墨一直蹲伏,總算叫他尋著時機再次見到了那位神出鬼沒的“簡先生”。戎狄內部的紛爭依舊不斷,但明顯支持二太子繼位的人越來越多,而那位簡先生也就藉著休戰時間,再次來了雲州。

    最近京城事多,翰墨聽見手底下人來報,說看見簡先生,也有些意外,畢竟黃憂勤沒機會脫身。

    然而這一次,那簡先生來雲州,似乎並不是為了見人。翰墨親自跟著,見他登了附近一座名為凝光的山。雲州已屬邊地,凝光山更偏北,山坡北側就是一望無際的戎狄南草原。

    往來,京中流徙罪犯,都是曉諭天下,道一句:逐凝光山北。

    此山巍峨,峰巒險峻。

    中原人認為此山不吉,而云州人更是將此山當成了荒山亂葬崗,光禿禿的山脊上,道路兩旁佈滿了荒墳枯骨,其中不知有多少流徙路上、身死異鄉的可憐人。

    原本簡先生身邊還跟著幾個戎狄猛士,他們在雲州城裡轉了轉,竟走入了幾間香燭店內買了中原人祭告用的冥錢紙錠、香燭供品,然後簡先生就獨自一個人拎著這些東西上了山。

    翰墨遠遠綴著,也不敢太靠近,簡先生也沒有專門拜祭什麼墳塋,只在山頂對著東方三叩首,然後絮絮說了一些話、祭拜著。

    凝光山上風大,他的話翰墨因為距離遠沒能都聽清,最終落筆寫在信箋上送到南境,也只有簡單的“元徽五年上巳”和“簡先生每年都會在六月前往凝光山拜祭”兩句。

    樹屋距離羈押阿曼莎的監牢較遠,凌冽現在是回到了從前他住過的南屋內。

    他捏著信箋的一角湊到燭臺上點燃,然後眯著眼睛,默默地看著那一張薄絹在炭盆中化為焦黑。

    元徽,是他父皇的年號。

    凌冽生在元徽三年,書信上提及的元徽五年,他才兩歲,尚不記事,但後來聽宮裡人說,那年上確實發生過一件大事,牽扯他的生母在內。每每提起,那些嬤嬤們總是眼神躲閃,不敢多語。

    後來他大了,漸漸探知,元徽五年,父皇的新寵容美人有孕,喝了一碗她母妃賞的湯羹後卻落紅小產,打下個已成型的男胎來。

    一番徹查,只說貴妃並非故意,那湯羹是御賜,貴妃也是好心,但其中所用的湯料與容美人飲的一味藥、藥性相剋。因此,父皇只罰了母妃一個月宮俸,處死了經手此事的宮人太醫,又賞賜容美人寶物安撫,沒再深究此事。

    可惜,容美人一念生恨,終於埋下禍根,第二年上就找機會下毒害死了貴妃。

    如此,才有了元徽六年的那場慘禍:牽涉其中的後宮妃嬪都落獄死罪,而太醫院也被震怒的明帝血洗。如孫太醫,若非早早被人使絆子暗害,只怕也會折在這場禍事裡。

    上巳……

    凌冽揉揉太陽穴,那容美人的孩子似乎就折在二月末、三月裡,倒是離上巳日很近。

    至於六月……

    他的母妃驟然薨逝在四月廿八,父皇悲痛之餘,命親信徹查此事。那親信得力,只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查清了幕後主使。

    只是,在親信往明光殿稟明此事後,明帝就驟然性情大變、將涉事人等悉數處死。

    事畢時,似乎正好是六月。

    凌冽抿了抿嘴,那位簡先生若是每年六月都到凝光山上祭拜,他的家人必定是牽涉元徽六年案的人。只那一年被殺頭、流徙的人太多:

    太醫院的家眷多半判了流徙,如那雲州城門守衛背後的韓家;容美人被斬首,容家滿門流放;剩下的就是被車裂的麗妃,還有麗妃背後曾也算京中高門、卻被判滿門抄斬的紫家。

    凌冽想著,忽然生出疑惑。

    明明下毒害死他母妃的是容美人,緣何事後刑罰更重的卻是麗妃和紫家。

    從前凌冽去查元徽年間事,只是想知道更多母妃的事,現在將自己摘出來細想,卻好像從這一團模糊的宮闈血影中,窺見了一個若隱若現的黑色線頭……

    “王爺,喝口花茶吧,”元宵小心翼翼地用小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孫太醫說了,您不能太過憂思勞神的。”

    南屋中一切如舊,與他初來時一樣:案桌上擱著精緻的琉璃盞,透明的小茶爐中燃著一抹橘色,將上頭擱著的琉璃茶壺燒得氳起一層白霧,讓裡面浮浮沉沉的花草們更像是蒙在了薄紗中。

    小蠻王挑的花草茶,其實很合凌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