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熵 作品

第35章 第036章(二合一)

    這群人身後雖無大家族撐腰,但初生牛犢不怕虎,總會在朝堂上弄出些動靜。小皇帝苦外戚專權日久,肯定要藉著秋闈和之後十月份的磨勘給舒家等幾個京中大族出點難題。

    這些殺手,多半是坐不住的舒家人派來的。

    因為舒家雖遠在京城,但他們家的姻親干係卻盤根錯節,宣城以西的幾個武將多少都是舒氏的裙帶關係,最易受到舒家擺佈、派殺手行刺。

    影十一看著帳前耳廓微紅、同烏宇恬風推拒著一塊燒肉的王爺,決定還是不要稟這些煩心事了——

    王爺難得一笑。

    何況,他想起月下那個兇巴巴的小東西,忍不住笑:南境苗疆,也沒什麼不好。

    ……

    “我真不想吃。”

    “次嘛,鍋鍋你這一餐飯都沒吃一塊肉肉。”

    “……我早上喝過雞湯了。”

    “雞湯和燒稚雞肉是不一樣噠!而且這稚雞是我親手獵來的,鍋鍋當真不次一點嗎?”

    “……”凌冽嘆了一口氣,妥協了,“那你換塊小些的。”

    烏宇恬風笑起來,從善如流地換了一塊最嫩的胸|脯|肉放到凌冽碗中,他託著雙腮,眼睛都彎成一道縫兒,“窩就知道霜庭哥哥墜好了!”

    凌冽沒說話,旁邊的元宵卻已經看不下去地砸了碗。

    小管事氣呼呼地站起身來,回到帳篷內繼續抄他的大字,順便又在他的小本子上記了一筆:公狐狸精好會撒嬌,王爺根本拿他沒轍,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當然,烏宇恬風這遭撒嬌,並不是只簡單想哄凌冽多吃點肉這麼簡單。

    他晨起和勇士們在附近操練,無意中發現了這隻毛色漂亮的野山雞,追山雞的時候,又意外在鳳靈塢中發現了一個隱蔽的地洞,地洞的入口是一條長長的甬道,甬道盡頭則是一大片開闊的地下溫泉。

    溫泉附近的洞壁被水流天然侵蝕成了個上圓、下方的屋室,半圓形的穹頂上正好開了個洞,光線透下來,灑落在下方的幾眼池水中,大大小小的池子遍佈,最大一個呈月牙形,其他小的幾個能容一人跳入。

    烏宇恬風讓桂山兩部的人在裡頭仔細勘察,確認無危險後,就想邀凌冽過來泡泡。

    距離上次他們去熱海溫泉,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月時間。

    他知道他們家的漂亮哥哥畏寒,雙腿不能動,也讓他體涼。這泉水摸上去滑滑的,他問過毒醫和那位中原來的大夫,兩人都說多泡熱湯對凌冽的身體恢復有好處。

    所以,他想凌冽多吃一點,泡熱湯時體力不足容易昏厥。

    聽小蠻王講完來龍去脈,凌冽倒沒想到在鳳靈塢中還能遇上溫泉,念及那溫熱的池水,他點了點頭,本想叫上元宵一起,又被小蠻王用“小管事還在寫大字、您是不準備讓他睡覺”等等給糊弄過去。

    最後,他就被烏宇恬風單獨拐帶到了那地洞中——

    他們去時,天色已晚。

    桂山兩部的首領做事踏實,已在洞內插上了火把,準備了沐巾和香片,就連浮木頸枕也預備齊全。這樣妥帖的佈置,讓烏宇恬風十分滿意,他看向凌冽的眼神中,都帶了幾分驕傲。

    也不是第一次共浴,凌冽坦然從容了許多。

    他徑自解了身上重重衣袍,俯身下去試試水溫後,就挑了那個月牙形的池水下去。舒服地發出一聲長嘆後,他自然地衝站在一旁的烏宇恬風伸出手,“頸枕和香片遞我。”

    “……”烏宇恬風呆愣了一會兒,而後才笑著將東西遞過去:他的漂亮哥哥果然厲害!

    神態從容,大方淡定。

    不愧是他的霜庭哥哥。

    凌冽坦然,他也沒了顧及,將身上的銀飾和桶筒褲褪去,也撲稜著下了同一池水。不過他沒逾矩,與凌冽隔得很遠,坐在了月牙形水池的另一邊。

    上空的洞口正好將月光引入洞內,搖曳的火把和那淺淺的月色將整個冒著熱氣的水池染成淺黃。凌冽用過香片,將長髮理順後,就徑自躺到了浮木頸枕上、闔眸養神。

    溫熱的泉水汩汩流淌,將他僵硬的雙膝潤得很舒服。

    而烏宇恬風在用香片收拾好自己後,一抬頭就看見他家漂亮哥哥那樣毫無防備地躺在水中,一雙漂亮的長腿直愣愣地在他面前若隱若現,他僵了一瞬,而後不甘心地瞪了凌冽一眼,咬著嘴唇錯開視線。

    霜庭哥哥……

    他在心中將這稱呼過了一遍,也不知凌冽是太放心,還是根本沒拿他當一回事。

    他心中住著猛虎,他心中住著欲獸。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沒讓它們出籠,將那些洶湧的、山崩海嘯般的渴求,壓抑成乖順、馴服,壓抑成小貓、成和風細雨,成他整個人委屈緊緊貼在池壁邊、逼自己看水中浮浮沉沉的光暈。

    哥哥真的好笨好笨。

    哥哥真的,好壞好壞。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不知道一次次地身處於什麼樣的危險中。

    烏宇恬風一邊數著眼前閃爍的光暈,一邊想著哥哥削瘦的肩膀、纖細的腰肢,還有蜿蜒腰線末端若隱若現的聖渦,那是神明雕像上才有的東西,是身材體型完美的證明。

    而凌冽於他,就是神靈。

    這廂,烏宇恬風胡思亂想。

    那邊,凌冽閉著眼睛,也想了許多。

    可惜他沒有想近在眼前的人,他想的是遠在天邊的京城。

    八月將至,今年的秋闈一定不會順利。他那個不讓人省心的小侄子,定然會趁機從外戚和閹黨手中挖點權力。而舒氏肯定是不會坐以待斃,定會悄悄在秋闈時更多的結納“自己人”。

    他凝神,細細將從前在京中飄飄蕩蕩那麼幾年的所見所聞理了理。

    他素來博聞強記,雖不至於過目不忘,但只要認真思慮,就能將曾經記住的那些瑣碎事情想起。他依稀記著,建元初年秋闈出了個口齒伶俐、性子乖戾的探花郎,出生寒門,卻膽大包天地敢當眾懟得重臣下不來臺。

    偏生他由皇寺高僧薦來太學,那位大師德高望重,黃憂勤之流也敬他三分。這小子能得大師青眼、親自撰文推薦,便等同於有了一重護身符。

    而且,他不站隊、不挑邊兒,遇事只論理。

    今日懟了高門外戚,明日可能又上書彈劾閹黨擅權。總之他一出現,就將一池靜水的朝堂攪了個底朝天。最後,在七年後的宮宴上,他一醉晚歸,溺斃在了荷花塘,時年還不足三十歲。

    而史書工筆,只給他留下了一個“牆頭草”的惡名。

    凌冽捏了捏眉心,實想不起這位探花郎的名字,只依稀記得他有個自己取的閒號,叫“無恥閒人”。說來怪難聽的,但探花郎總是能解釋得頭頭是道,說什麼他不過考了一場試、說了點大道理,就拿那麼多俸祿還當官,可不就是“無恥閒人”。

    一個閒號,卻將天下大多數安心食俸的官吏罵了個狗血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