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08章

    舒明義哼笑一聲,而凌冽卻只是將那偽作的釵子丟在地上,輕輕地撣了撣身上的金箔碎屑,“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大人對朝廷忠心耿耿,自會大義滅親、秉公處理。”

    驛丞一早說過,段德祐是新官上任。

    鏡城是前線,本就人力物力緊缺,他這樣的,用的人自然是身邊用慣了、從廬州老家帶來的。

    段德祐當著舒明義和眾人的面兒,只能咬牙,道:“下、下官……自不會徇私。”

    “是了,昧了御賜賞物,按罪當如何?”凌冽揉了揉額角,“元宵,你說。”

    “按律啊,當流徙三千里,”元宵笑嘻嘻地,“不過,方才段大人你也說了,眼下朝廷嚴查,只怕罪加一等,要殺頭呢。”

    兩個下人一聽這話,臉都白了,膝行到段德祐身旁、不管不顧地哭嚎起那套“上有八十老母、跟著您盡忠多年”的說辭來。

    段德祐心裡有鬼,怕他們死到臨頭攀咬出他來,便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抽了旁邊侍衛的刀,“嘩嘩”兩下結果了他們。

    血光飛濺,染透了驛館的黃泥地面。

    段德祐白著臉,捏著刀,目光怨毒地看向凌冽:“……奸賊已經伏誅,王爺,可還滿意?”

    “大人好氣魄,”凌冽看向膝上的禮單,道:“只是,少了三枚足九兩的金釵,大人待會兒又要如何同蠻國交待呢?”

    “……”這次,段德祐渾身發抖,竟氣得提刀指向凌冽,“你——!”

    “放肆!”舒明義擋過來,親兵們也紛紛持|槍指向段德祐。

    最後,還是段德祐那個當掾史的侄子,上前一邊賠笑著同舒明義回話,一邊小聲地勸段德祐。段德祐這才大喘了幾口氣、丟掉了刀,悶悶衝凌冽一揖:“是下官失禮。”

    掾史取了九兩金子,補進了箱中,這事兒才算翻篇。

    外頭鞭炮重新炸響,喜婆吆喝唱喏,請新人出門上轎——

    在錦朝,原本貴族成婚要用八抬花轎。

    轎頂扎正紅色綢花,轎廂上灑白米,轎內的橫凳上鋪一層軟糯粉,上置一條紅綢,迎新娘坐定後,再往她的衣裙上鋪一層桂圓、紅棗和花生,取富貴平安、早生貴子的好意頭。

    那橫凳是特製的,若新娘在行轎過程中坐得穩當,到達之時、身上的果子便能一粒不落,身後裙襬上也是乾淨整潔、不染一塵,能贏得夫家和鄉鄰的讚許。

    相反,若新娘平日就是個言行不端的,在轎上坐不穩,下轎後便會落一屁股的白灰、身上的果子也會落得滿轎都是,要遭人笑話和看不起。

    可凌冽是男子,又是當朝王爺,在京城送親之時就沒用花轎,而是用原本王府的馬車改了一輛紅鸞車。這紅鸞車是特製的,能方便凌冽上下、還能在車後延長的車板上攜帶輪椅。

    結果眾人出門,昨日還好好的馬車,此刻車軲轆卻不見了一個。整輛馬車歪歪斜斜地倒在馬槽外,上面紮好的紅綢也沾滿了乾草和溼潤的黃泥。

    舒明義黑了臉,兩個守衛的小士兵嚇白了臉、雙雙跪下磕頭道:“將軍將軍,我們真的徹夜守在此處,一步也沒有離開過!”

    “一步都沒離開過……”舒明義反手,突然揪住段德祐的前襟,“又他媽是你乾的是不是?!”

    段德祐嚇了一跳,被舒明義那駭人的表情嚇得整個人抖了抖,他雙手拉著舒明義的手臂,“不不不,表弟,真不是我,前線物資緊缺,這、這紅鸞車是你們帶來的,我我怎敢輕易損毀!”

    他雖這麼說,但眼神閃躲,根本是做賊心虛。

    “先是大晚上不睡覺來放鞭炮、奏樂,緊接著就是什麼假金簪,現在馬車又壞了!”舒明義也不想裝了,他將段德祐往地上狠狠一摔,“姓段的我告訴你,不管你從什麼人那裡得了什麼命令,有我舒明義在,你便休想動任何歪心思!”

    段德祐縮了縮脖子,模樣猥瑣得令人髮指。

    掾史又跑上來,“舒將軍您莫生氣,馬車壞了要誤吉期,這事兒叔父也著急。不若我現在著人去問問,能否在當地找百姓們借上一頂轎子。”

    舒明義踹了地上的小石子一腳,“你說得倒容易!”

    鏡城是前線,馬匹都是戰馬、是軍用資源,百姓們因為打仗早就不知跑到哪裡去,怎麼還會有人準備轎子?!

    不過那掾史說完,段德祐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連連說好。

    下人領命去了,沒一會兒工夫就滿臉喜色地回報,說找到了一頂現成的花轎,且將轎子帶到了門口。

    這謊話騙三歲小孩還可以,舒明義一聽就知道是段德祐和掾史早就準備好的,為的就是折辱凌冽,想看他堂堂王爺、不良於行,大庭廣眾下,上個轎子都像個廢物!

    舒明義正要發作,凌冽卻淡淡開口,“事急從權,用轎子也不妨。”

    “王爺……!”

    凌冽衝舒明義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擔心,只讓元宵將輪椅推到那頂扎滿了紅綢、灑著白米的花轎邊。

    段德祐和掾史兩個對視一眼,正等著看凌冽笑話,卻不料眼前一花,北寧王已自撐著輪椅一躍起身、穩穩當當地落坐到花轎之內。

    元宵衝兩人伴了個鬼臉,將輪椅收拾收拾推著候在一旁。

    倒不是凌冽大度,只是同這兩個小人周旋已花費了太多時間。剛才他覺得頭暈,這會兒額角已經隱隱發痛起來,多半是風寒入體,凌冽扶著有些發燙的額頭——不過坐個轎子,忍過這陣、他便能脫身。

    段德祐咬了咬牙,最終只能恨恨地吩咐起轎——

    好,北寧王,你好樣兒的!

    我倒要看看,等你委身蠻王身下,還能不能如此囂張!

    ○○○

    錦朝婚俗,晨迎昏行。

    白日迎親,戌時成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