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04章

    果然,凌冽也有些懷疑,還隨口追問一句,“嗯?還有這等事兒?”

    “真的真的,”柳太醫瞪大眼睛,“這事兒當時鬧得可大了,我那會兒小不知道,但是聽其他同僚說起過,說是明帝朝的事情了,時間大概、大概在……元徽六年吧。”

    他這話讓凌冽挑了挑眉,寒星似的眼眸更冷了幾分,不等柳太醫說什麼,凌冽忽然取過旁邊那本羽林衛冒死帶進來的信箋書冊交給元宵,沒頭沒尾地吩咐道:“拿去燒了。”

    元宵一怔,“啊?”

    凌冽卻只是閉上眼睛,輕聲道,“正巧柳太醫來了,你不若問問他前幾日朝堂上的事兒。”

    柳太醫不明所以,茫然地衝元宵眨巴眼睛。元宵撇了撇嘴,將前幾日朝廷上小諫官死諫那事兒還有太學生聯名上書這件事提了提。

    不想,那柳太醫一聽這個就可生氣,“那位小大人公正嚴明、是個清廉的好官!昨天硬是被人安了個罪名,說是昧了江南河工的白銀,大理寺去抄家,明明連一枚銅板都沒尋著,他們偏生將他下了獄!”

    元宵也急了,“那、那幾個太學生呢?”

    “也被尋各種理由抓了,帶頭那位被翻出來入學試作弊,打了三十大板遣返原籍,”柳太醫吸了吸鼻子,“我聽說他們家在江陵,這麼遠的路也不知能不能活著回去……”

    他說著痛快,但很快就意識到不對勁兒,連連捂著嘴害怕地看向凌冽。

    凌冽卻只是在緩過了心裡那陣勁兒後,慢慢睜開眼睛,無神地看向窗外飄飛的柳絮,“書生意氣,可惜了……”

    元宵卻悶悶不樂,心裡憋著好大一口氣,一邊捧著書冊去燒,一邊啪嗒啪嗒掉眼淚兒。柳太醫看見自己來看個診就鬧出這麼多事兒,也不敢久留,找了個由頭就揹著藥箱開溜。

    凌冽看著偷偷哭的元宵,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這些事兒他從前也氣過,但生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奸臣當道、外戚擅權,這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

    “行了,別掉金豆豆了,”凌冽自己挪動輪椅到火盆邊,輕輕拍了拍元宵的腦袋,“去幫我找點好酒。”

    “嗚……酒?!”元宵瞪大了眼淚汪汪的雙眸,“王爺您再難過也別糟踐自己身子!”

    “……”凌冽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不是給我,是送去給那孫太醫。”

    元宵疑惑地皺了皺眉,卻還是遵循本能地抹了抹淚,站起身來去辦了。王府後院中有一個很大的酒窖,北寧王雖然不喜喝酒,多年來皇兄的賞賜和來往的交情上,卻也窖藏了不少好酒。

    元宵叫了兩個人,去酒窖中尋了幾罈子年份也夠、品相也足的好酒,親自帶著人送去了柳太醫和孫太醫所在的景瀾軒中。景瀾軒是個位於王府西南腳、遍植白梅的小院,院內原還有許多山石園景,在凌冽雙腿受傷後,便悉數撤了去。

    即便一路上元宵都不斷告誡自己,要禮貌、寬和、彬彬有禮,但當真正進到小院,看著白石地板上佈滿了一灘灘的嘔吐穢物、幾盆蘭花被打碎在地時,他還是忍不住惡狠狠地瞪向那姓孫的老頭。

    老頭半夢半醒,靠著石凳子還舉著酒杯高歌。

    柳太醫在旁邊尷尬得臉都紅了,上前去勸也勸不住、喊也喊不答應,額角冷汗都冒了出來。

    元宵咬牙切齒的,險些將自己的衣服都揪出一個洞,他咬牙命人將酒罈子都放下,還不等說一句話,那孫太醫就好像是聞到了肉的狼,餓虎撲食般上來直接抱住了酒罈。

    柳太醫都快急哭了,止不住地對元宵道歉,元宵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憋著將王爺的話帶到,說這些美酒都是王爺請他們喝的。說完,元宵也不等他們道謝,直接轉身就走,生怕自己多呆一會兒就要動手。

    回到凌冽處覆命,元宵終於忍不住了,氣鼓鼓地罵道:“這不整個一大酒鬼嗎!王爺你幹什麼送他那麼好的酒!”

    凌冽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了桌上的金剪,輕輕減去了一截燈燭,火光搖曳,正好照出他一雙清澈的眼,輕聲道,“本王出生在元徽三年。”

    元宵一開始沒明白自家王爺為何突然提起自己的生辰,但細細一算後,忽然頓悟過來,他瞬間寡白了臉色,抖著嘴唇問,“那……元徽六年,豈不是、豈不是淑儀宸皇貴妃去世的那一年?!”

    凌冽點點頭,看了元宵一眼,“也是父皇下旨車裂了麗妃、斬首容美人,血洗太醫院的那一年。”

    元宵駭然,驚恐地捂住了嘴巴。

    如此,京中又折騰了三五日,禮部終於定下了吉期在下個月十五。算算路上行程,大約兩天後就得送親出京。明光殿的小公公中途又來過一次,說是奉太皇太后之命送來了兩位宮中的教引嬤嬤。

    “這兩位姑姑都是宮中的老人,王爺此去和親是大事,可不能因倉促而壞了規矩,”小公公還是那樣笑盈盈的,“朝中雖許多年沒有男主子,但洞房時的規矩,她們都會給王爺說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