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500.利弊

西州草創, 也沒有什麼娛樂,西州城百姓最常乾的就是聚眾唱個歌、吃個飯、打個架。晚間,外面的歌聲飄過來, 裡面的人也在吃著晚飯。




祝纓問陳放:“今天累著了吧?”




陳放笑道:“路雖走得多些,但看著一派欣欣向榮, 倒不覺得累。”




“既然不累,想不想再往西北折去瞧瞧?”祝纓又問。




陳放道:“西北?番人麼?”




祝纓點了點頭:“過了西州, 就與西番接壤了, 那邊一道山口, 山頂上冬天已常能見著雪了。過去之後又是群山綿延, 越往西越冷, 也是苦寒之地。人一苦, 就容易悍勇。當年與西番議和也沒想著能夠永遠太平, 你們都是年輕人, 看一眼西番, 沒壞處。”




陳放與王允直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興趣, 陳放道:“還請姑姑多多指教。”




“好說。”




陳放又開始擔心衣服帶得不夠厚實,南下並不需要帶太厚的皮裘之類,所以就沒有準備。現在要去冷的地方,弄得他和王允直就有些狼狽, 想派人去外面買,外面一個大工地,哪有賣這個的?




好在祝纓搬家,庫裡好些歷年從京城帶過來的東西,揀好的皮袍給他們準備了兩件。她自己倒無所謂,梧州的山裡冬季的氣溫也比較低, 冬衣她是盡有的。




休整一天之後,祝纓就又帶著他們往關隘進發了。這一趟,祝纓沒帶上張仙姑,留她和花姐在家收拾屋子,隨行的都是輕騎。




路上幾乎沒有驛站,只有幾個簡陋的落腳點。普生頭人在的時候,壓根兒就沒有這個東西,這幾個落腳點是祝纓拿下西州之後簡單搭建的,路自然也不可能是很好的驛路,只是經過簡單整理的土路。




所謂簡單整理,是指,路中間有什麼大坑之類的,填填平,路上不知怎麼的長了株灌木,拔一拔。剩下的就比較隨緣了,都是千百年來人和牲口的腳踩出來的,當然也有車轍壓的,車轍印就多是近來留的痕跡了。




王允直和陳放顛得臉色發黃,陳放道:“明明是平地。”




祝纓道:“就快不是了。”




陳放的臉更黃了:“還能更顛?”




“過兩天,就要上山了。”




“誒?”




“沒有一道山攔著,這邊怎麼能這麼暖和?山外有山,再外就是苦寒之地。”祝纓比較耐心地給他們解釋,西番人南下東進,會遇到一個比較大的問題,也是氣候,也是容易生病,而且生活不太適應。不過吉瑪族裡據說有部分人,先祖就是越山而來的,漸漸地也被同化掉了。




普生家與西番的聯繫,並非偶然。




陳放與王允直聽新鮮故事,漸漸聽得入迷,也不覺得路上苦了。不知不覺就到了山下,陳放仰頭一望:“這麼高?”




“那裡位置好。”祝纓說。




過個關又得爬山,騎馬也比較危險,大家又都下山步行,爬到關口,王允直兩腿發抖。祝纓再給他們指著對面,講著風土人情:“兩邊是有貿易的,這邊有穀物、布帛、茶、鹽等等,那邊牛羊皮草馬匹也有鹽等。”




王允直驚奇地發現對面山上居然也有一個小小的關卡:“他們也設卡?”在他的印象中,凡與蠻夷相交的地方,都是朝廷這兒設“某某關”,攔著外族進入。




祝纓道:“對,他們也有城,只不過邊界模糊。”




王允直以為,這是此行最大的收穫——他又有了新的認知了。




對面有關卡,他們倆也就不再要求深入觀察,住了一夜又被祝纓帶回。回來的路上,又遇到一隊商人迎面而來,見到她們,商人忙下路避讓。王允直勒住了馬,問道:“你們販賣的都是什麼呀?”




商人低著頭,只管不說話。王允直又問了一遍,商人還是不說話,他也不尷尬,只微笑著對祝纓道:“前輩,興許是我沒說明白?”




祝纓看了看商人的服色,用了西卡話又問了一遍,商人才答:“一點茶葉、硃砂。”




王允直忽然醒悟:是語言不通!這些日子周圍的人都說官話,標準不標準的別說,好歹大部分能聽懂。實際上,在整個安南,大部分人口是不懂官話的。




他輕輕地說:“前輩要治理安南,殊為不易啊!”




祝纓道:“所以啊,你們回去,儘早上表說說驛路的事兒才好。”




陳放道:“那是一定的!”




修驛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包含了種種作業,祝纓幹工程是有經驗的,安南也聽她的,陳放也有一點經驗,但朝廷不一定聽他的安排,他得回去請示。於是,兩人又帶了祝纓給皇帝的謝表,以及一些禮物,原路返回。




祝纓在西州為二人餞行:“阿煉也要回去博州忙秋收的事情,就讓他陪你們走前半程。到了博州,他會安排人護送你們到梧州,到了梧州有趙蘇繼續護送出山。進入吉遠府,我再管就不合適啦。自己路上小心,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二人一路疲憊又新奇,此時既盼望早些回京,又想多看些東西,心情十分矛盾,道別的話都說得十分勉強。陳放明知修驛路的提議是祝纓的,又不能當著王允直的面將話說得太直白,只好同張仙姑說了好些:“我爹孃都很想念您。”之類的話。




張仙姑信以為真,唸叨著:“他們都是好人哩。”




兩人居然把對話說得像模像樣。




難得有“故人”來,張仙姑有些傷感,陳放走遠了,她還站到城樓上遠遠眺望遠方的小黑點兒:“這就走了啊!以前認得的人,都不在眼前嘍。”




祝纓從背後貼著她,將下巴擱在她的左肩上,與她一同望向遠處:“看啥呢?”




張仙姑偏過頭來蹭了蹭她的臉:“莊稼長得真好。”




“嗯,這地方風水好。”




張仙姑笑笑,輕聲道:“可算安穩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