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448.使者 “跟我娘逛街呀。”......

 祝纓到了西陲也不改習性, 時常四處亂躥, 如今已能操著一口方言與當地人聊天了。她主要問一下本地人對西番的瞭解,以備日後之用。大戰才剛開始,她只得暫停了這項活動。

    姚辰英進大帳的時候,她才將案上的一些雜物收起,等著姚辰英過來。這些日子兩人配合得不錯, 祝纓笑問:“這麼匆忙, 想是有事?”

    她各方面的消息都比較靈通,朝上的消息甚至能強過正在丁憂的鄭熹——陳萌還在政事堂。因此她認為姚辰英此來, 應該是為了本地的事情。

    姚辰英拱一拱手, 左右看看, 問道:“真個把那個路丫頭也派出去了?”

    祝纓微笑道:“是啊,她、桑大兩個都很細心, 與冷將軍一道應該配合得不錯。”

    姚辰英順口一提, 不再深究, 沒有向祝纓說本地的事情, 而是問祝纓:“節帥可知京中動向?”

    “使君說的是哪一樁?”

    姚辰英道:“陛下病了。”他見祝纓臉上沒有驚訝的樣子,估計祝纓應該也知道了。

    祝纓道:“這個消息散播出去容易動搖軍心,保密為佳。”

    姚辰英也不與她糾纏這個,而是說:“軍心沒動搖,您的麻煩也要隨之而來了。”

    “不過是催促進兵。我早有預料,離京之前已與陛下講過, 前線的事,說不準的。”

    姚辰英見她還是不緊不慢的,索性攤牌了:“朝中有別人的催促,還有七郎他們攔著。可要是七郎這邊兒有人也按捺不住了呢?”

    “嗯?誰?不至於吧?”

    姚辰英道:“總有人經不住激將法。士林的嘴和筆,比刀還利,毛燥的人是經不住的。您不妨再給七郎去封信,寫得明白一些,請他壓一壓那些人。”

    祝纓道:“我與鄭相公,常有書信往來。使君毋憂。”

    姚辰英是接著了京中別人的信,詢問他戰況,尤其是祝纓究竟在幹嘛,為什麼還不進兵之類。他不能把寫信人給賣了,祝纓這些日子的安排在他看來又是正確的,權衡之下,只得作此提醒。祝纓聽勸,他也就放下心來了。

    正準備再寒暄幾句就回去,他那裡還有許多事要做呢。

    祝纓卻突然問道:“這一戰雖然不會拖太久,不過,再有幾個月也就結束了,咱們最遲明年初就能回去了。你想回京城嗎?”

    姚辰英問道:“您何出此言呢?”

    “這一戰,如無意外咱們應該是佔優的,昆達赤的內部更不穩,誰著急誰就得讓步,”祝纓說,“既然取勝,必然要論功行賞。你的本領,大家看在眼裡,不會讓你一直在此處蹉跎的。”

    姚辰英擺手道:“只怕不易。”

    “朝廷,大事上還是公正的。”

    姚辰英笑笑,搖搖頭:“節帥先莫為我想這些,先將立功的將士們安頓好是正經。再者,本地久經戰火,需要休養生息,我也怕別人幹不好。在這兒久了,不忍心升官就走。

    看到祝纓不贊同的表情,他的口氣愈發地誠懇了起來:“我是鄭家外甥,冼相公他們恐怕不會希望我這麼快回京,再者,我回京去做什麼呢?我家離京有些年頭了,舅家表兄雖在,我在京城卻是不太熟的。”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祝纓、說,“冼相公願不願意,總大不過朝廷大事!若只是顧慮冼相公,倒也不必這麼悲觀。若是顧慮此間百姓,不妨從現在就開始著手安排。朝廷不會讓一個人在一個地方太久的,你在這裡已經有些年頭了,也該有這樣的準備了。”

    她說得也很誠懇,姚辰英道:“那也是後話了,眼下第一還是將這場仗應付過去。據我看,一戰而定恐怕也不是成的。要說反擊,倒也不是不成,只是進擊之後還是要後撤。西番土地並不豐饒,派員進駐眼下也做不到。這一戰,恐怕就是個恢復二十年前的樣子,他們依舊稱藩,朝廷也還是接納他們。唔,榷場之類的事情上卡一卡,也就這樣了。”

    “善後的事,比打一仗都麻煩。就在這一仗中,恐怕也還是要與西番再有些糾葛。只希望不要有人對西番提什麼禮法才好。”

    這個時候,她對維持西番的“穩定繼承秩序”沒有任何的興趣,也絕不會有必須讓西番人也遵守“父死子繼、嫡長繼承”的想法。

    姚辰英想了一下,道:“那倒不至於。西番人自己都認了,朝廷還摻和什麼勁兒?”

    兩人又聊了一陣局勢,談興上來,姚辰英也不急著走了。祝纓問了他對朝廷的看法,姚辰英道:“冼相公恐怕要白忙一聲了,他什麼也撈不到,卻又掀了別人的飯盆,損人而不利己。”

    “他的本心,也是想利天下的,只可惜,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想法與手段不能般配,就是這樣的。”

    “只做個太平宰相,他也能做到,可惜他遇到了不太平的事兒。論理,哪朝哪代到了近百年這個節骨眼兒上,也是該下一劑藥了,王相公是良醫,冼相公照方抓藥還給熬糊了,如何能入口?”姚辰英搖搖頭。

    “王叔亮呢?”

    “人是好人,可惜也收拾不起局面。”

    祝纓認為姚辰英的腦子還是清楚的,越發希望把他給弄到京城去。一則身份上也能壓一壓鄭黨內的急進派,二則在朝堂上多個清醒的人也更能鎮一下冼派。冼派如今沒有一個能服眾的人,則捏合他們就成了難題,只好先放棄了。

    兩人聊到吃飯,吃過了飯,姚辰英可真得走了,祝纓也不再留他,自己不但給鄭熹寫信,還給陳萌等人寫信,又給皇帝寫奏本。後半截與姚辰英聊得雖多,她還沒忘了姚辰英幹嘛來的。姚辰英話一出口,她就猜著背後有故事了。

    她放心西出,就是因為朝中有人,一個是陳、鄭、竇都可算是她在京城的人脈,有他們在,能攔住許多朝廷在她的背後小動作。但如果這三方中有人也想指手劃腳,催促她幹這幹那就會很麻煩。

    祝纓耐心地給鄭熹寫信,寫明自己已經派兵出去了,眼下一切安好,根據這些日子以來的情報,昆達赤的內部更加著急,所以,她就更得擺出要長久駐屯的樣子來。昆達赤一急,就會閃出破綻來,收尾的時候也就更容易對付了。又寫了自己對姚辰英的觀察,認為姚辰英是個能幹的人,只是姚辰英自己對軍事的興趣不如對民政的大,建議此戰之後把姚辰英快點調到中樞。

    她給陳萌的信裡寫得更多,還寫了自己會怎麼做,譬如擺開架勢屯田,佯作與昆達赤長久對峙。但是她的最終目標,是讓昆達赤服軟,派出使節進京,重新稱藩納貢,求國書冊封。讓昆達赤在這邊的銅牆鐵壁上撞破頭,然後掉頭回家專心收拾家裡的事兒,十年、二十年內不要再犯邊。

    最後是奏本,揀重點簡要給皇帝說了。

    將一堆信件、奏本發出之後,祝纓便安心地等著前面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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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軍出發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狀況,許多是不可預測的,有的時候,兵馬糧草配得好好的,大軍迷路了,沒辦法與友軍會合,這一仗就無功而返了。有的時候,走得好好的,誤入險地,仗沒打,先減員,也是命。

    還有倒黴鬼正渡河的時候遇到河水暴漲……

    諸如此類。

    因此,祝纓坐鎮後方,仍是留了一萬兵馬備用。留得再多,她這兒擺佈不開,留得少了,萬一出點大事不頂用。

    就在這焦急的等待中,她接了趙蘇的信。趙蘇的信是隨著公文一起到的,他兼顧著戶部的差事與一些轉運的任務,與前線有公務上的往來。因此書信消息雖然稍慢一點,卻是一直暢通的。

    祝纓拿到了信,微微皺眉——皇帝這一病,讓一些人產生了不好的聯想。朝臣們有一種議論,希望皇帝能立個太子。

    但問題是,皇帝的長子,他有點傻!還不是嫡出,帝后又都年輕,以後生出嫡子怎辦?

    另有一種聲音,則是說,如果以後生不出來,怎麼辦?現有的豈不是耽誤了?皇帝雖然年輕,但是長子也好幾歲了,一般太子是會早一點確立,早一點培養的。通常,皇室子弟的水平也就那樣,打小教,還能彌補一些。

    再有皇帝嚴懲了安仁公主,皇后脫簪謝罪,嚴歸又被冊為了昭容。嚴昭容又有兒子,僅次於長子,據說,比長子聰明一點兒。

    又是他們家這點子破事兒!祝纓將信在油燈上燒了,看著火光忽閃。

    這些都不是大事兒,皇帝早就該管一管安仁公主了,誰當太子,也沒什麼差別,早啊晚的,除非天縱英才,也都是被大臣們耍著玩兒。祝纓擔心的是,因為這個立太子,朝上別再生出什麼事端來才好。

    她又給趙蘇寫了個回信,讓他們不要摻和進去,有什麼事兒,等她回京再說。

    她的估計並沒有錯,半個月後,前線消息傳來,三路大軍雖不是勢如破竹,也頂住了番兵的進攻,並且氣勢上壓住了對方。小冷將軍來報,對面兵馬有了分裂的跡象,昆達赤本部與一些牆頭草的部族分開行動了。

    陳枚與路丹青等人初次上戰場,膽子卻大得很,越是新手越敢玩,幾人夥同桑大商議了一出離間計。偽稱昆達赤是故意讓不肯聽命的人送死以消耗官軍。桑大是本地人,尋得好通譯散播謠言。

    陳枚最會編瞎話:“就傳說,番主說了,贏了,殺死外敵,輸了,殺死內賊。”

    路丹青很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心道:這是跟番主多大仇啊?!

    她也跟著出主意:“那咱們就只盯著一方打!”

    他們仨是被派到小冷將軍麾下的,但本身又是幕府的人,小冷將軍調度的時候不大派差事給他們,只想等最後要去殲敵了,帶他們去領一領功,。一個丞相的親兒子,一個節度使的乾女兒,桑大是本地湊數的,但貼著路丹青,就一併都抬舉了吧。

    平時,他們再求戰,小冷將軍也只充耳不聞。鬧得緊了,小冷將軍就讓他們率軍“巡邏”,絕不給具體的任務。

    直到陳、路二人擅自出動,小冷將軍被驚出一身冷汗。他打?有兩個是女人,還有一個公子哥兒。

    小冷將軍氣極敗壞,率軍前去接應,這三個人還一臉的興奮跑了過來。小冷將軍大怒:“你們擅自接敵,該當何罪?”

    誰求情都沒用,沒砍了就不錯了。

    陳枚道:“將軍,我們何罪之有?將軍讓我們巡邏人,我們不幸途中與敵軍遭遇了……”

    小冷將軍想罵他八代祖宗!這破藉口你是早就想好了吧?

    “都捆了!囚車送幕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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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等到了戰報,也等到了三個闖了禍的傢伙。

    吳沛小心翼翼地問:“大人,他們還在外面跪著,這……”

    祝纓道:“還跪什麼?”

    “好嘞,我把他們放了。”

    “先打二十軍棍。”祝纓說。

    胡師姐有些懷念,大人好久沒有說“二十”了,她說:“還有兩個姑娘,這……當眾行刑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仨,都別扒衣服了,當眾打!別為他們求情了,要不是冷將軍強為他們尋了個‘巡視’的藉口,現在他們的腦袋懸呢!打他二十是冤枉他們了嗎?不打他們,軍紀何在?”

    祝纓還怕別人不敢打,親自出去,將三人拉到高臺上監督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