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327. 分贓 我回來了。

自己兒子沒事、太子也沒事,鄭熹放心了,正一正衣冠,上前拜見太子。




太子坐在車上,從簾內露出一個臉來。他臉色煞白,車邊是王雲鶴、施鯤等人,再往外一圈則是神情緊張的護衛們。百官、東宮屬官也都簇擁著他。他的聲音有些發緊,對鄭熹道:“免禮。你、你怎麼來了?”




鄭熹道:“奉旨,接殿下回宮。”




太子長出了一口氣:“哦、哦,好。”




鄭熹又問太子身體如何,一旁鄭川代答,說是受了驚嚇,幸虧有護衛以及宦官杜世恩的拼死相救。鄭熹又關切地詢問傷者如何了,要好好帶回京城醫治。




太子道:“還好,讓他們到後面歇息了。”




鄭熹於是請太子安坐,啟程回宮。他自己先到了太子車上,說了一句:“魯王謀逆,現已被拿下,一切平安。”




太子猛然坐起:“他又幹什麼了?阿爹呢?東宮呢?我兒如何?”




“他們自然是在宮中的,宮中有劉相公與阮大將軍在,宮中太平。”




太子放心了,鄭熹道:“臣去告知王、施二位,好有個準備。”




“哦,好好!”




鄭熹與王、施聚到一處,弄了輛車,往裡一鑽,王雲鶴劈頭便是一句:“宮中如何?”




在鄭熹出迎之前,宮中已經派出禁軍前來相迎了,按那個時間來算,宮中當時是不可能知道太子這兒已經出事了的。要麼是有人首告了行刺,要麼是宮裡也有變故,然後才想到來護衛太子。王雲鶴問了禁軍兩句,就猜出來是宮裡也有事了。




鄭熹道:“盡在掌握中,魯王已被拿下。劉相公在御前。不知殿下這裡又是怎麼一回事?”




施鯤不答反問:“果然是魯王忍不住了麼?他自己恐怕還不能夠吧?有黨羽麼?”




鄭熹簡要地述說了一遍:“魯王買通了周遊,千防萬防,沒防著有人在皇城裡面發難。祝纓奉歧陽王到了御前,而段嬰找到了阮大將軍首告魯王謀逆。”




王雲鶴重複了“首告”兩個字,厭惡地笑了。




施鯤問道:“陛下如何?”




鄭熹面不改色地道:“安臥榻上。”




施、王二人稍稍放心,再問如何應對以及具體細節。鄭熹道:“我只在宮外拿魯王送到宮中,知道得並不清楚,只知道諸王、公主正在被召到宮中。”




王雲鶴道:“也罷。都到宮裡看著也好,免得再生出事端來。魯王府圍住了嗎?”




“京兆府幫同禁軍已然將魯王府圍住,其餘諸王、公主府邸亦有禁軍守護。太子殿下這裡呢?”




王雲鶴沉著臉道:“防守看似嚴密,哪知竟是不中用。”這是他也沒有想到的。




太子與百官出行,護衛也是烏泱烏泱的,誰都沒想到會出事。凡帝后、太子、諸王、重臣、貴族等出行,總有許多城中百姓、山野鄉民圍觀,一般是不會去禁止的。弄那麼一套禮儀,就是要宣揚威德,不但允許人看,皇家還要不時讓御用的畫師給畫下來傳世哩。




除了圍觀的人,一些官員還會有僕從跟隨。比如諸王就不可能只有他們自己,重臣裡有許多老頭兒,也得有人伺候著。




無論祭什麼,“閒雜人等”都不會少。




絕大多數時候都不會讓人靠得太近衝撞就是了。




這是慣例。




哪知慣例出事了!現在是冬天,男女老幼都比較閒,所以有些壯年男子圍觀的時候並沒有引起護衛的警惕。在人群挨挨擠擠往前蹭的時候,也只是被正常的呵斥:“退後點!”




而一些官員的隨從也是窩在一旁不遠處,就更是很自然的事了。




到祭祀開始的時候,禮樂大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太子身上、在祭祀上,百官還得跟著太子的節奏行禮。刺客就是這個時候衝出來的。




刺客有兩撥,一撥是圍觀的人群裡躥出來的,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另一撥則是從官員隨從堆裡摸到靠近太子的位置再發難的。




事出突然,第一撥造成了極大的混亂,第二撥則殺得很近,傷了幾個人,還撞飛了三個白鬍子的老臣。最後是杜世恩擋到了太子身前,捱了好幾刀。隨後,刺客被拿下。




鄭熹問道:“審了嗎?”




王雲鶴道:“事態緊急,還沒來得及審。”




鄭熹點了點頭,左右看看,與兩個白髮的腦袋湊到一起,輕聲說:“陛下駕崩了。”




車內一片寂靜,車軲轆嘎吱嘎吱的聲音、馬蹄聲打到天街上的聲音、馬噴出響鼻的聲音與偶爾一聲人咳嗽的聲都清晰地傳了進來。




施鯤道:“安臥……”




人死了,自然安得不能再安了。




二相的臉色都非常的難看,鄭熹道:“還請速行。”




王雲鶴問道:“在魯王事前,事後?”




“我亦不知。是真的不知道,或許劉相公能知道?”鄭熹雙手一攤。




二相直地盯著他,鄭熹此時問心無愧,目光一片坦然。王雲鶴突然提高了聲音,說:“讓他們走快一點!”




施鯤道:“要安撫百姓。”




王雲鶴道:“只說動亂已平。一切準備停當,再昭告天下不遲。”明擺著是“秘不發喪”了,完全可以再多拖一天。王雲鶴又暗中下令,與魯王、周遊、段嬰相關的官員,凡在隊伍中的,進京之後都要悄悄扣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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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沉默地加速趕路時,宮中也是一片寂靜。是個人都知道宮裡出事了,太子謀逆?聽起來就不太靠譜。一通殺之後,宮門都關了,留下值守的官吏甚至不能回家,也有縮在小廚房烤火的,也有悄悄串聯打聽消息的,卻又都不敢公開走動。




祝纓掰開一塊糕餅,宮裡的飯真好吃!她遞了半塊給歧陽王,歧陽王板著臉搖了搖頭。




祝纓道:“膳食沒動,外頭會起疑的。諸王公主現在在那邊殿裡,萬事都要小心。”皇子跟太子出去了,留京裡的是幾個老一輩的親王,是真身體吃不消請假的。讓他們察覺到什麼,鬧起來比皇子麻煩。




歧陽王道:“我明白的,吃不下,你多吃一點兒吧。”他又看了床上的皇帝一眼,難過、思慕都是有的,更多的卻是焦慮。也不知道他的父親怎麼樣了。




劉松年突然說:“為王父屍。”




歧陽王勉強地擠出一點微笑,吞毒藥似的又咽了半塊,祝纓給他倒了杯茶遞了過去,歧陽王接了,緩緩啜著。




劉松年對祝纓道:“你倒吃得下。”




祝纓道:“我該操心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現在有你們操心,我再沒有不放心的,不但吃得下還睡得著呢。”說著,起身往一邊屏風後去。




屏風旁邊站著一個小宦官,小宦官又帶著幾個捧盆的宮女。




祝纓對他們說:“不用你們。”




擱這兒大半天了,還吃了一頓,人有三急。皇帝出恭的地方是臨時的,用屏風圍了起來,一隻很漂亮的馬桶放在那裡,馬桶上面有個椅子,能坐。旁邊一個架子,上面擺著裁好的素色細布。




祝纓飛快解決完,宮女捧了盆來洗手,宦官來薰香。祝纓一邊擦手一邊說:“一會兒馬桶該倒還是倒。”




劉松年往後退了好幾步,說:“就是這樣。”




歧陽王見他們兩個竟不見慌亂,不由有些羨慕。劉松年卻說:“殿下,接下來就該忙起來了。”




歧陽王忙上前請教,劉松年請他坐下,對他說:“太子殿下會帶著百官回來,一旦回來,且還不能發喪,您要陪著太子殿下安撫諸王。等一切準備好了之後,再昭告天下。”




“要我做什麼?”




“要心中有數,分清主次,一層一層來,先定名分,再穩朝局、安人心,賞罰並用……”




兩人嘰嘰喳喳,藍興內心煎熬,他看了看祝纓,這貨居然坐在一邊打起坐來閉目養神了。藍興不動聲色地往祝纓身邊靠了靠,剛提起腳尖想碰一碰她,祝纓突然睜開了眼,轉頭看向他,把藍興嚇了一跳。




祝纓對他點點頭,藍興輕嘆了一口氣:“這宮中……”




祝纓道:“你準備好就是。”




藍興看了歧陽王一眼,祝纓搖了搖頭。




阮大將軍將整個宮中巡了一圈,回來說:“一切如常!都叫他們在屋子裡不許亂動了,誰動誰就是魯逆同黨!禁軍今天當值的還接著幹,等局勢安穩了再輪換。”




眼見日頭偏西,一筐一筐的蠟燭抬了上來,宦官們開始點燈。




燈都點上的時候,太子回來了!




劉松年站了起來,祝纓重新睜開了眼睛,劉松年道:“殿下,請與大將軍將太子、丞相帶到這裡來吧。今晚咱們是不得睡了,得拿出個章程來,明、後天才好行事。”




祝纓站了起來:“那我回鴻臚寺睡覺去了。”




歧陽王想留她,劉松年先開口了:“想得美!我熬夜,你也得陪著!”




祝纓道:“我又沒什麼用……”等太子回來了,他們聊的肯定是新舊交替,是清算、是分贓。她找歧陽王當然是為了掙一份功勞,但這份功勞不足以讓她點天下這盤大菜。




劉松年不搭理她,她只好揀了根柱子又貼著站了。




歧陽王與阮大將軍出去迎接太子,遠遠看到太子身後跟著一大群人。




歧陽王愉悅之情才起,卻發現昏暗之中看不清大部分人的臉,那是一片黑黢黢的陰影,心裡忽然打了個突:這百官之中,有多少人是能聽我父子號令的呢?聽話的人裡,又有幾個是能擔大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