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238章 喜糖

 祝宅上下也都莫名其妙, 張仙姑不知道為什麼能得到皇帝賜吃的,祝大不知道為什麼只給老婆。花姐等人也覺得奇怪,不過這個家裡能跟皇帝有聯繫的也就只有祝纓了, 他們都猜是不是因為祝纓立了什麼功, 皇帝才給張仙姑賜食。

 祝纓聽到“賜食”,腦子一轉, 心道:怪不得今天讓我在殿外站了半天。

 猜歸猜, 她還是按歸領賜的標準流程,先感謝, 再給藍德等人塞紅包。

 藍德等人都有點好奇,特意看了看張仙姑。張仙姑今時不同往日, 也穿綢衫、也戴金簪,但在藍德的眼裡還是土氣甚至有點寒酸。倒與故事有點相合,但又不那麼合——還不夠窮、不夠土。

 藍德收了紅包,擺出宮使標準的笑容來,道:“老封君請起。您有個好兒子啊!”

 張仙姑茫然地點頭:“啊, 是。”

 藍德道:“陛下聽說了您當年那一魚三吃的事兒,就說, 賜膳。”

 張仙姑跟祝大剛上京的時候鬧的笑話多了去了, 在背後被人笑話的時候不在少數, 什麼“一魚三吃”她都記不太清了, 她轉過頭來看祝纓。

 花姐就問祝纓:“這說的是哪件?”強把話頭轉給了祝纓。

 祝纓無奈地道:“是還賃房住的時候的事,那會兒老王還沒休致呢。娘跟一些家眷一道玩, 現在當年許多人都不在京裡了。”

 尷尬的記憶湧了上來,張仙姑臉上微微發燒, 道:“害!現在知道人家那會兒說什麼啦。”她強作鎮定, 又看了一眼擺上來的御膳, 可真好看啊!就是現在,看著這漂亮的菜餚也不敢相信這是拿來吃的,擱桌上擺著當景兒看都行的。她又看了一眼祝纓,當時想給女兒撐場面,盡力幫女兒拉關係。真相是根本就使不上力。

 藍德心裡忽然堵得慌,土氣老封君的眼神讓他想起了一個女人。那女人也是這麼看了他一眼,跟在人牙子身後追了很久,終究沒有追上。

 現在他也能讓女人吃得起糖醋魚了,悄悄兒地弄席御膳也行,可惜女人已經死了。他的親孃,在他被賣給藍家淨身之後的第二年還是餓死了。

 藍德的笑容更深,道:“您慢慢兒地享用吧,我回去繳旨啦!”

 祝纓道:“有勞。”

 藍德旋身而去,衣袖帶起的風颳到侯顧同的臉上,顧同心道:狂什麼?!!!呸!閹人!

 藍德一行人刮出祝宅,扳鞍上馬,一路回宮、繳旨。

 皇帝問道:“如何?”

 藍德道:“老封君驚喜萬分。沒想到兒子還記著,更沒想到的是陛下天恩,老封君人都要高興傻啦。”

 皇帝微笑,隨意擺了擺手。

 藍德躬身倒退著出去了。

 出了大殿,幾個剛才跟隨的小宦官鬼頭鬼腦地看著他。藍德將嘴一撇,露出一股刻薄樣兒來:“出息!跟我來,少不了你們的!”

 祝宅紅包是給他的,挺大一個包,藍將包一拋就估出了個約數。

 能吃上魚了?他想。

 打開錢袋,將小銀鋌抓出幾份兒來挨個發了,將還剩了大半的錢袋的扎線一收,袖著走了。背後幾個小宦官低聲罵:“好貪的狗東西!”

 藍德揣了錢袋回了自己的房裡,將銀鋌倒出來一數,心道:再添上這些,給乾爹辦壽禮就不用動我預備買宅子的錢啦。宅子,要有個池塘,養魚。哼,吃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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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仙姑這魚吃得也不是很開心,早經遺忘的記憶又被翻了出來,吃也堵得慌。

 偏祝大還挺沒眼色的問:“這是個什麼事兒?”

 祝纓道:“白天在宮裡,說起吃飯的事兒。陛下賜了就吃唄,我嚐嚐味兒,要是吃順了口,我看看能不能把食譜扒出來。”

 扒個鬼啊!一道看起來好像認識的菜,吃嘴裡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制的。

 張仙姑低聲道:“不用啦。咱們粗茶淡飯的就很好,硬挨著人家的,也裝不像。”

 祝纓道:“那行,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吃完晚飯,花姐自動去與張仙姑聊天,到睡覺的時候張仙姑又恢復了精神,可以張牙舞爪地要撓祝大:“你有完沒完啦?!我給你拉宮門口討飯去?”

 祝大道:“你小點兒聲!別叫人聽著了!我不要面子的啊?”

 兩下偃旗息鼓。

 祝纓第二天依舊是早起去上朝,帶著個腰牌,站完了班,接著忙一些掃尾的事兒。她得給父母請封,得領自己的告身,還得跟吏部協調接下來她自己的手下的任命。南府官員要升級,新設官員要定人,再給顧同弄個差不多的地方。然後還得跟戶部打交道,跟大理寺、鴻臚寺等接下來必然會與梧州有公務往來的衙司打交道。

 有些事情得趕早打招呼,譬如,官服有時候可以自制,官印卻不能私鑄,等人鑄印還要時間呢。總不能快要走了發現印還沒弄好。

 她還是先去政事堂裡蹲點丞相,皇帝的一桌菜她家吃了,糖稅的事情可還沒定下來呢!她自己去找戶部要減糖稅的定價,竇朋不把她轟出去就不錯了。得政事堂發了話,她才能讓竇朋跟她坐下來“聊”這個稅的事,不然人家不跟她談。

 她順手把自己寫的請封的奏本給交了,就在政事堂的廊下站著等。孫一丹還在政事堂做事,也依舊請祝纓到值房裡坐等。祝纓道:“我多站一會兒,等會兒要求什麼事兒才能準吶。”

 孫一丹笑道:“祝大人有什麼事是不準的呢?”

 祝纓道:“那可說不好。”

 閒磕了一陣兒,一個小宦官匆匆走過來,說:“都忙什麼呢?陛下說……誒?祝大人,正找您呢!”

 祝纓忙問:“有什麼事麼?”

 小宦官笑道:“一轉眼您就不見了蹤影,陛下與相公們說事,說有事要問您。請吧。”

 祝纓只好跟著他往裡走,他們到了大殿後的一座殿前停下。小宦官道:“相公們與竇尚書他們都在裡面了。”去通報了,然後出來叫祝纓進去。

 昨天本來就是在說糖的事情,以前的經驗,這種事需要下面議個大概了,再拿到皇帝的面前。竇朋才做戶部尚書沒多久,冼敬留給他的坑並不多,接手的攤子沒有想象中的糟糕,正準備大幹一場,皇帝和政事堂留下了他,告訴他:糖稅得減!

 這怎麼行?!

 竇朋頭髮都要豎起來了!他才接手戶部,憑什麼就要減他的收入?朝廷要花錢的時候如果他拿不出錢來,就是他的失職。到時候他說“糖稅少了所以不夠用”,上頭是不會體諒他的難處的。

 竇朋仗著自己是尚書,借留下來面聖的機會當面提出了反對。

 因為昨天的一個故事,皇帝對祝纓的興趣多了一點兒。他見竇朋反對就多過問了幾句,讓竇朋等人與祝纓在御前討論這個事情。老頭子想看個熱鬧。

 祝纓就被從政事堂裡薅了過來。

 竇朋捲起了袖子,等著祝纓。旁邊還有一個看熱鬧的司農寺卿。司農寺的活兒跟戶部有關聯,其轄下的太倉署就是祝纓才做官的時候領俸祿的地方。此外竇朋還帶了他的度支郎中。

 祝纓一腳踏進殿裡,背上就是一寒,只見皇帝微笑,丞相也微笑,竇朋的眼神卻相當的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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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咳嗽一聲:“糖稅的事情,你且說來。”

 祝纓看看竇朋,將自己對政事堂說過的話又簡要說了一遍:“商家講薄利多銷,收稅也是一樣的。貨多了,收得才多。一時重稅,無異於殺雞取卵。糖也類比於鹽,並非為了逐利,而是為了食用,就不能以得稅抑商的想法來辦它。”

 竇朋道:“那要多久?不管多久,眼前怎麼辦?”一個皇帝越到後期花錢的事兒就越多,你還不能說他敗家!

 祝纓是有準備的,她說:“南府……哦,梧州三縣的產量如果無意外,明年就能翻一番。我會接著試驗,讓它產量更高一些。一旦成型,我把製糖的法子公開,讓凡有心有力的人都能製糖。”

 竇朋的眼睛瞪大了一點,說:“此事斷不可行!糖是重利!一旦放開,人皆種蔗而不種糧,產糧既少,國家財賦不足,又易饑荒,動搖國本!”

 祝纓道:“尚書想想甘蔗的產地,北方是種不了的。南方也要合適的地方產的甘蔗才好,次等的甘蔗製糖效果不佳,或者無人收購或者自制成本高比不過別人,很快就會種不下去。”

 竇朋道:“荒唐!那也要耽誤好些功夫。再者依舊是要佔用南方的耕地,南方也不能減產。”

 祝纓道:“宿麥已經逐漸種開了,據我所知,除了梧州三縣與河東縣,毗鄰之州府亦已推廣。糧食總產量不會減少,反而略有盈餘,能改善生活。”

 她又將老鄉陳知府、與鄭家有關係的盧刺史等人的名字報了上來,說這些人已經開始種宿麥了。稻麥兩季,產量不能保證一定是翻一番,但也能騰出來不少土地種甘蔗。反正,現在是足夠的。

 施鯤喉嚨發癢,咳嗽了一聲,宿麥?這怎麼像是串起來了?

 竇朋微微皺眉,仍然嫌最近糖稅如果大降於他不利。雖說糖稅之類不是國家財賦的大頭,少一點也是少!

 祝纓道:“您看,之前四縣的完糧納稅並沒有減少吧?且地方官員也不至於眼看著下面的人統統種甘蔗吧?我種了甘蔗,稅也沒少交呀。”

 但這還是不能解決竇朋現在的問題!他說:“不謀全局不足以謀一隅,然而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眼下怎麼辦?今年縱使你交得沒少,糖稅一減,別處又要少了,不能這麼減。”

 祝纓道:“當然啦,那分批分部行麼?”

 皇帝道:“你詳細說說。”

 祝纓道:“譬如,我梧州的糖價低,就照低價的來……”

 竇朋樂了:“那他們別的就更賣不過你了!賣不出去,別州以此為生的人怎麼辦?我的稅怎麼辦?”

 祝纓道:“不是那個意思,大人請看,數是不是這麼算的?單價乘以總量就是總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