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226章 成了

南下的使者並不知道路過的人裡有一個甘澤, 他們一隊人眼見到了地方,只想快些到驛館裡稍作休整之後辦好差使。

 為首者是一名三十歲上下的年輕官員,身後跟著數名隨從, 他們都騎著馬,路上並不敢耽擱。到了驛館先是亮明身份, 驛丞見了不敢怠慢,道:“上房是每日都灑掃的,大人這邊請。”

 官員努力反應了一下,想明白這口音濃重的驛丞說了什麼,道:“南府府城距此還有多遠?”

 驛丞道:“也就二十里。”

 官員道:“今天且住下, 明天再趕路。”

 隨從們都大大地鬆了口氣, 腰瞬間彎成了個蝦米樣——終於可以休息了!

 驛丞將他們引到了房中,腳不沾地地去安排他們的住宿事宜, 又命人給他們準備飲食之類。順手薅過一個驛卒,附耳道:“快,去府衙跑一趟, 就說京裡來使者了, 還問了府城有多遠,預備明天到。”

 驛卒飛快地溜了, 天沒黑就跑進了府城, 到了府衙門上說:“我有事要見大人。”將自己的腰牌一亮。

 門上認出他是時常過來送邸報的人, 讓他進去了。

 驛卒進了府衙向祝纓報告了使者的事情,祝纓獲息後又將府衙諸人召集了來, 安排迎接使者的事宜。這次來的使者品級不高, 一個七品, 將他放到驛館裡必是不能得到最好的招待, 得把人弄到府城來。

 府城也有館舍, 小吳道:“下官這就給它準備好!”

 此外還得通知一下郎錕鋙,讓他有所準備,祝纓又讓項樂去找狼兄和仇文。如果使者沒有特別的要求,祝纓還是打算跟上次蘇鳴鸞的一樣辦理,如果使者有別的要求,再視要求來定。

 有使者來,府城也得收拾收拾,街面得清一清,使者停留期間也不能發生什麼大案。再有,梅校尉那裡也得知會一聲。

 都分派完了,各人趕緊去準備。

 小吳雖說是要去準備館舍,又留了個心眼兒,先讓手下去收拾,他特意留了下來,等祝纓面前沒有別人了,上前問道:“大人,給使者的禮物要怎麼弄呢?還是照著先前的例來?”

 祝纓道:“可以。有點兒餘量。”

 小吳笑道:“好嘞!”

 顧同看小吳顛兒顛兒地跑了出去,問祝纓:“塔郎家這就算是定了,可是阿蘇家會不會有些怨言?是否需要安撫?”

 “你聽到什麼風聲了?”

 顧同撓撓頭:“就聽到了幾句。那不是,蘇小娘子的男僕就住在咱們府裡麼?漏了兩句擔心的話。怕您有了新人忘了舊人了,旁的倒是沒有。”

 祝纓道:“唔,我有安排。”

 顧同便不再多問,也去幫忙準備了。

 第二天,使者到的時候,整個南府比之前更加乾淨整潔了,他進城之後路上便有人圍觀他。

 祝纓這一天沒有出府,就在簽押房裡處理公務,門上報說有使者到來,她就帶著官吏等出門相迎。使者已然到達了府衙的門房裡——天氣悶熱,門房涼快一些。

 祝纓稍稍加快了一點步子走到了使者的面前,這是個生面孔,品貌端正,比本地的衙役高出大半個頭,比祝纓也高一些。凡從京城往這煙瘴之地來的,大多灰頭土臉有些急躁怨氣,如果是使者,就還要添一點矜傲的派頭。這個使者稍好一些,脾氣沒那麼外露,看著精神還不錯。

 她先與使者驗核了身份,得知此人姓韋名伯中,祝纓道:“原來去年登科的才俊。”

 韋伯中被她道破來歷,心中是稍有些得意的,表情也和緩了不少,道:“些許微名,不敢擾動大人清聽。”

 祝纓做了個“請”的手勢,將他迎進府衙裡。不在簽押房,而是在正堂見他,與他在上面對坐,章炯等人在下手相陪。祝纓見他大大方方地四下打量,又不時微微點頭,怕是帶著點兒觀察考較的味道,便將府衙要緊的官員都介紹給了他,又將郭縣令也拎出來告訴這是南平的縣令。

 韋伯中對她微微頷首致謝,才說:“大人的奏本,準了。”然後起身,開始執行起他這次的任務來。

 祝纓等人也不敢怠,等他宣佈。與邸報上說的差不多,就是批准了。此外,還有一件邸報上沒有寫得很詳細的事情,就是政事堂表彰她,皇帝也口頭表揚了她。

 祝纓又依照禮儀謝了恩,接了給自己的那份旨意,上面是政事堂那兒擬的稿,皇帝最後負責簽字畫押。祝纓將這一份接過,讓顧同拿去放好。使者又拿了一份給郎錕鋙的敕封,後面隨從則捧著郎錕鋙的官服,沒有直接交給祝纓。

 祝纓便問:“韋兄要親去宣敕麼?”

 韋伯中道:“這是自然。”

 祝纓道:“那我派人去知會一聲,山路不好走,韋兄還是休息兩天養足了精神再去。”

 韋伯中好奇地道:“這麼難行?”

 祝纓笑道:“要是好走,輪不到你我跑這一趟。”

 韋伯中品了品其中的味道,道:“為國為民、不負天恩,也該不避艱難。”

 祝纓讚道:“韋兄好志氣。”章炯等人也跟著讚美了一回。韋伯中臉上並不因他們這幾句誇獎顯出意之色,只說:“還請府君著緊安排,我也好回去覆命。”

 祝纓道:“好。請。”

 她與韋伯中同去了館舍,那裡小吳已經準備好了,連禮物也都備下了放在那裡。這是慣例了,地方官兒就算不想巴結,也得準備些禮物最低也是些特產,有心的視使者重要程度財帛堆積,為的是使者回去別說自己的壞話。小吳按照慣例都給備下了,禮得一開始就有個意思,這樣在打交道的過程中會順利很多。

 不意韋伯中到了館舍對住宿的條件也沒有挑剔什麼,看到禮物臉上卻變了色:“這是何意?我奉旨而來,並不為搜刮!可是先前有人這般做的?!真是豈有此理!府君是國家棟梁,也要受勒索麼?”

 小吳的臉綠油油的,章炯猶豫了一下,在心裡打著腹稿,吃不準這人是真心還是假裝,又或者是別有目的。

 祝纓道:“什麼?”

 韋伯中道:“休要瞞我,這難道不是賄賂禮物?”

 祝纓看了看他,道:“韋兄頭回出京?”

 “府君難道要說這是慣例?”

 祝纓道:“凡出去做使者,回京覆命,不免會被問及所到之處的風土人情、特產特色。”她隨意地指了指那一堆東西,道:“有些東西,不見著了實物光憑口述也是說不生動的。韋兄既說時間緊,咱們又要去‘塔郎縣’,沒那麼許多功夫四處遊走。留著韋兄慢慢看。臨行也可帶上,算是個來過南府的表記。”

 王司功、李司法等人暗中叫絕,這話說的,才是進可攻、退可守呢!

 韋伯中果然改了臉色,道:“原來如此,是我誤會了。恕下官失禮了。”

 祝纓道:“這話就見外了,那就,不打擾了。此地雖然偏僻,倒也別有特色,韋兄要逛不?小吳,你陪著。”

 韋伯中道:“我不用嚮導,什麼都是新鮮的,就隨便看看。”

 聽的人都笑了,章炯道:“不用嚮導,難道也不用通譯?”他剛來的時候可有一段時間才能聽得懂本地的話呢。

 韋伯中這才謝過了祝纓,看小吳也穿著官服,也道了一聲“有勞”。小吳忙說不敢,仔細陪著他。

 當晚,祝纓又設宴歡迎他,韋伯中休息了一個下午,晚上精神好了一些。席間,又詢問了一些南府的事情,宿麥、獠人之類。祝纓也都答了。次日,韋伯中等人起得稍晚,小吳從府衙趕過去他們才醒。

 韋伯中問小吳:“城中有何處值得一遊?”

 小吳笑道:“有個好去處,大人請隨下官來。”帶著韋伯中,一路到了府學門口。

 韋伯中問道:“這是做什麼?”

 祝纓從府學裡面走了出來,道:“登科才子,不會吝惜講學吧?”荊綱跑了,韋伯中可得趕緊弄過來講一講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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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伯中是憑本事考中而非走的門路的樣子貨,他講起課來官話標準,各種典故信手拈來。府學生們也聽得十分滿足,祝纓給他們弄來了不少的書籍課本,那都是定了型的,所有新鮮的學問到能夠刊刻永遠要慢兩拍。

 韋伯中長途跋涉,講了一個時辰就有些疲倦,祝纓就讓他暫時歇息,下午繼續。

 韋伯中是來看情況的,硬是被她扣在了府學裡直到狼兄從郎錕鋙那裡帶來了回信:“寨子裡已經準備好了。”

 祝纓就請來梅校尉,設了護衛,擺開了排場請韋伯中一同去上山。

 韋伯中欣然同意!

 他們二人與梅校慰並轡而行,韋伯中讓祝纓在中間,他與梅校尉一左一右,一路看著田間的水稻已抽了穗,才想起來——我不是來探訪的嗎?!怎麼淨在府學裡講課啦?

 他狐疑地看向祝纓,祝纓卻忽然問道:“不知韋兄師承何人?”

 韋伯中道:“怎、怎麼?”

 “聽君一席話,好像見著了一個熟人一般。”

 韋伯中語塞,祝纓道:“韋兄與劉先生有什麼淵源嗎?”從神態到口氣都有點像劉松年,學問的觀點也有點像,不過嘴沒有那麼毒,看起來人的城府也沒那麼深。

 韋伯中道:“唉,先父與劉世伯都是當年嶽公門下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