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206章 點燈

 搬出去之後也打造些竹具吧,小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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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仙姑輾轉一夜,一會兒為自己以前對小江的一些防備慚愧,一會兒又擔心她在外面住著不安全,轉回來想到自己女兒,狠了狠心:老三不能出紕漏,還是別叫人說嘴的好!

 卻又更加睡不著了。

 祝纓依舊是好吃好睡,第二天早上起來,小江和江舟都得到前衙去聽她吩咐事情。

 府衙一番整頓氣象一新,祝纓一到,下面便安靜了下來。今天最主要的事情依舊是核查舊事,在等大理寺、刑部的複核期間將一些事情理清,等到京城來公文就將這兩個犯人發落了。

 六司主事都站得筆直,祝纓吩咐完了,又說:“女監也該整頓了。”

 有些人心裡不免有點小嘀咕,說起來女監,嬌嬌背後有人,女仵作……

 祝纓道:“不止女監,本府還要再添設幾名女差役,公堂上有女犯的時候由女差維持。”

 王司功道:“是。不知是否還照當日大人出的題目來選?”

 祝纓道:“當然。”

 祝纓又提了一件事:“府衙也該準備個女仵作才好。”

 眾人都詫異了:“女仵作?”他們都把眼睛望到了小江的身上,小江僵硬地站住了。人們都在想,難道這是要明著來,讓這瘸女人回房裡待著,免教風言風語鬧忌諱,所以要另選人頂替了?這樣也行,大人做事果然還是要臉面的。

 祝纓道:“原本女典獄六人,再添幾名女差役,竟無一個懂驗屍的,這不好。小江,我將她們都交給你,你先帶著她們剖剖屍體,學成了就好做本府的女仵作。女屍,還是要女差來驗的。”

 小江被江舟碰了一下,才醒過來:“是。”

 祝纓道:“一會兒有什麼來報上吊的、投河的、難產死了的之類,你先帶他們去看一看。等再看兇殺的、腐敗的也不至於就害怕了。”

 身邊的女典獄有點哆嗦,她們中一人被推了出來大著膽子道:“大人,江娘子已經是仵作了。我們就,不必……”

 “誰說她是仵作的?”祝纓說,“她是出家的女冠,沒看著她穿的衣服麼?不過因懂些兒,我才請她來幫忙的。你們當差的人就這麼畏難畏險的?成何體統?散了!一會兒你們去亂葬崗吧。”

 小江低頭福了一福,江舟也垂下了面孔,兩人皆不敢笑出聲來。

 祝纓吩咐完便走了,小江趕緊將江舟放良的文書準備好了。雖然戶籍是在京兆府的,仍可通過本地之文書往來將此事辦妥。

 祝纓將此事批了,江舟就能報名女差了。江舟識字,這一條便能過了。這孩子的來歷有歷來文書實證,倒是合規。反而是小江,如果細究起來,她的來歷就瞞不住。如今祝纓說她是女冠,有度牒為證,她還能以一個編外的身份與府衙保持著聯繫。

 兩人暫時沒有搬離,女差的選拔很快鋪展開來。項安是祝纓直接給的她身份,她又與這些人不同,她有親哥哥領著,日常也以張仙姑之女伴保鏢的模樣出現,偶有幾句閒言碎語,也能被項樂打發了。

 沒過幾天,府衙這裡的選拔就結束了,江舟也中選,其餘又有城內一個小鋪子家的女兒也被選中,次後一個被選中的是城郊家農戶的女兒,腦筋正常,別的不突出,勝在有力氣。

 祝纓想指定項安做女差女監的頭兒的時候,發現她不在身邊。想問項樂,發現他也不在。她道:“奇怪,這兩個人的假應該差不多該銷了吧?”

 顧同道:“我前天看著他們兩個還往外面去的呢,又彷彿聽說他們想要賃房子,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祝纓道:“將他們找過來吧。”

 丁貴道:“小人去!”他漸也與衙役們混熟,這事兒得灑出人去找。

 過不多時,項樂便匆匆趕來,進門先請罪:“大人,我回來得遲了!”

 祝纓道:“現在不是你爹的祭日吧?”

 項樂不明所以:“確實不是。”

 “那你祭誰去了?”

 項樂吃了一驚:“大人怎麼知道的?”他看了一眼丁貴,丁貴心道:不是我告訴大人的呀!不是,你懷疑我告密啊?他趕緊說:“我可不知道你的事兒!”

 祝纓道:“一身香菸紙錢灰的味兒。拜神不用紙錢。”

 項樂暗中記下這一節,道:“是去拜祭了一下師傅。”

 “你師傅?”

 “是,我與三娘是先父聘的師傅教授的一些粗淺武藝,師傅起身也幫著走商。後來年紀大了走不動了,先父就贈了些盤纏,師姐就奉著師傅回鄉了。前幾天家中大哥捎信來,說師傅走了,師姐來投奔。因沒見著我們倆,就派人送師姐過來看我們。”

 從河東縣回來之後項樂去蹲守司法佐了,蹲到了賴三入女監謀殺的時候他捎話讓他妹妹項安往後宅去報信。當時並沒有找到項安,項樂覺得妹子辦事不妥當,要找她來訓一訓。哪知項安正有大事——她正與師傅的女兒、兄妹倆的師姐在一起。

 祝纓道:“如今安頓下來了麼?”

 “先住客棧裡,正在賃個房子暫且住下。師傅就只有這一個女兒,既然來投,也不能不管。”

 “一個孤女,安穩麼?”

 “妥當的,”項樂說,“師姐武藝極好!我所不及。”

 祝纓道:“比你還厲害?”

 項樂不好意思地笑笑:“小人只是些花拳繡腿,師姐是得師傅真傳的人。”

 “那也小心一些才好,總要有個生計的。”

 “是,等過了熱孝,家裡行商也要護衛的。一個女兒家,不是熟人,旁人也不肯收留。”

 “那就先這樣吧。”

 “是。我這就把三娘叫回來,總在師姐面前繞著也煩人。”

 祝纓道:“正有事要喚她。”

 項樂便問何事,祝纓道:“女差的頭兒歸她了。”

 “她這麼點年紀,如何使得呢?底下人怕又不肯服。”項樂考慮得挺多的。不同於男差,祝纓之前整治的都是男差,現在讓祝纓單為項安收伏女差不太現實,女監年紀都比項安大,不服管。

 祝纓道:“她能跟隨商隊安排事務,這腦子就是有的。又識字,又會算,就是她了。”

 女吏裡不識字的是多數,以前只有一個嬌嬌,再有兩個半瞎,新招的人裡,江舟也是個小半瞎,旁人還不如江舟。項安會管理,又能寫會算,無論是支領物品還是安排差使都能幹得來,就不用祝纓再費心給她細安排了。

 項樂忙代妹妹謝過,火急火燎去抓妹子過來。

 項安這幾天都在安頓師姐,師姐才喪父來投奔自家,項安十分能夠理解。雖然師傅是壽終正寢,與自己父親為人所害不同,都是沒了父親,項安比別人更明白師姐的處境。是她堅持將師姐留下來的,這幾天正好有假,給師姐張羅房子之類。

 師姐十分過意不去,道:“我不用太好,有張床就行。”

 項安先給她安頓在客棧,又覺得客棧人來人往的孤身一人不太方便,更不方便燒紙祭靈。

 兩人正在一處說話,項樂便來通知項安了。

 師姐道:“你且去,我如今有住的地方了。”她爹是武師,凡習武的,如果不是家裡有錢,日子都會過得比較清苦。“窮文富武”很多時候不過一句戲言,習武要想有出息、有力氣,就得吃得好、歇得好,習武又容易受傷。她爹中年以後就常多病痛,給商人家小孩子做教習也是因為身體的原因。普通人日子總是緊巴巴的。

 從項家離開之後,病痛愈重,師姐給父親治病將項家所贈財物花得差不多了,再安葬父親之後就不剩什麼錢了。只得試著來投項家。

 聽說師妹有了衙門差使,師姐也為項安高興,催促她快去。

 項安只得跑回府衙先謝祝纓,再到另一個司功佐那裡登記一下,註明她是女差的頭兒了。流言總是難以杜絕,項安實在不似嬌嬌那樣外表嫵媚,項樂的拳頭也很實在。司功佐沒有一句廢話就給辦了。

 到第二天早上,祝纓便公佈了項安是女差的頭兒,同時重申了當初在大理寺時的規定:“一男一女,不許單獨相處,獨處必開門窗。”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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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繼續處理府內事務,這一天,邸報給她帶來了一個不知是好是壞的消息——福祿縣的新縣令安排下來了。

 朝廷確定了新縣令,是個年輕人,邸報上也沒有寫很詳細的履歷。算算日期,他到得比章炯還要晚些。而她往京城的奏本還在路上,即使有回信,也得是下個月的事情了。

 看完邸報,小黃來報:“南平縣郭縣令求見。”

 祝纓道:“他有什麼事麼?請吧。”

 她在簽押房裡見了郭縣令,郭縣令挾著一份公文過來。見祝纓進來,先拱手為禮,祝纓請他坐下說話,又問何事。

 郭縣令道:“下官這裡有一件事,需得大人下令才好辦。”

 “是什麼?”

 郭縣令道:“下官久聞大人教化百姓之功,不免見賢思齊。聽說福祿縣承大人之恩,得立識字碑,下官也想在南平縣遍立石碑。惜乎本縣石匠工藝稍嫌不足,聞說流人營有好石匠,這個……還須得大人下令。”

 南府,以前是不得不代福祿縣管一管流放的犯人的,裡面窮兇極惡的不少,能幹的也有。郭縣令這兒弄石碑,想要快快地立起來,好向知府大人表一表自己的立場。南平縣的石匠不夠使,便向祝纓申請再調其他地方的石匠來。不是說福祿縣有麼?

 早早請示知府,也好顯然自己順從之意。

 祝纓道:“這樣麼?你預備立多少?怎麼立呢?”

 郭縣令將手中公文遞了上來:“大人請過目。”

 丁貴接了,轉呈給祝纓,祝纓一看,道:“是不是倉促了些?”

 “下官只恨太慢。”郭縣令誠懇地說,“下官駑鈍,以往未曾想到此節。如今見了大人這法子,現做已是晚了許久,只好用力追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