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175章 我不

 小吳見他先考試再登門這作派,心道:大人說得沒錯,趙小郎君是個心裡有主意的人。我只管看著就是,只消他別壞了大人的事,隨他怎麼行事。

 門上瞧著小吳眼熟,也接了他們的帖子,打開一看是祝纓,管事就換了臉色,笑吟吟地對小吳道:“我想起來了,你又來了!這是要回去了麼?怎麼不過了年再回去?有緊急差事?”

 小吳道:“不是我的事,是這位小郎君,這是我們大人的義子。”

 “哎喲!是小郎君麼?”管事看趙蘇的眼神由公事公辦的平易近人變得親切了起一點,“三郎可好?小郎君什麼時候進京的?快請進來坐,稍等,小人去通報。”

 趙蘇在門房一眾候見官員的目光中跟著踏進了門去,心中莫名有了一點點的小驕傲。

 趙蘇見祝纓之前,以為朝廷派到福祿縣偏僻地方的官員都是庸常之輩,不過運氣好才得為官,其人本身並不如何高明。見了祝纓之後才覺得天下確實是有些有本事的人。一路進京也見多了愚人,便以為像他義父那樣的人世間也是少有的,不如義父很正常,他自己仍是個俊傑。

 考試最後一名錄取之後,又重新審視了自己,覺得偏僻地方出身,確乎是容易被人鄙視的。

 如此反覆,此時終於將自己位置找得準了。他對管事道:“早就來了,本該早早拜見的,瓜田李下,晚生名譽且不足惜,唯恐人誤會了大人,故而等考取之後才來。”

 管事笑道:“小郎君有志氣的。稍等。”

 管事讓他們在外面等自去通報,不多會兒便來說:“小郎君請隨我來……”

 話音未落,便有一人在門外將馬韁繩一扔,風一般捲了過來,路過他們還問了一句:“七郎在家嗎?”

 管事忙說:“在的。冷……”

 “行了,我認得路,我找他去!”

 管事忙對趙蘇道:“小郎君稍等,那一位是大理寺的冷少卿,與我們大人、三郎都是舊識,他為人爽直好開玩笑,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咱們且避他一避。”

 趙蘇道:“好。”

 管事見他也有禮貌,又收了他的紅包,便小聲對他說:“小郎君不必太拘謹,三郎在府裡一向與我們相熟的,七郎待三郎與別人都不一樣。”

 管事心裡評估著趙蘇。

 趙蘇知道他在看自己,也任他打量。從小到大,他被許多評估的目光看過,京城人的目光並不比家鄉的更讓人難以忍受。他也明白了祝纓說“真想把你扔到京城”是什麼意思,京城什麼人都有,“獠女之子”實算不上特別不同。

 管事看他沉得住氣,心道:不如三郎可親,禮貌耐性倒有點像了。

 趙蘇只是詢問一句:“不知大人有何忌諱?”

 管事笑:“大人一向待人寬厚。”

 他兩人慢慢悠悠說幾句話,鄭熹書房裡就熱鬧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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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雲在裡面來回踱步,鄭熹不動如山,一旁的甘澤、陸超穩穩地垂手站著。

 冷雲住了腳,站到書桌前,雙手撐桌,道:“你幫我出個主意吧!我可不想出京!”

 鄭熹不動聲色:“主政一方不好麼?多少人求都求不來。”

 “那是他們。我!不!要!”冷雲很堅決,“我在京城好好的。”

 鄭熹看著冷雲十年如一日的跳脫,心道:我要是能像他這般,倒好了。

 他的指尖摩挲著案上鎮紙,這事兒他比冷雲知道得更早,冷侯前陣子就跟他聊過了。

 冷雲做著大理寺的少卿,頂頭上司是那位頗有些本事的竇大人。竇大人查案是長項,在大理寺如魚得水。他為人尚可,冷雲不是個爭權的人,不像裴清,裴清也是個能幹的人,但是一個能幹的、有根基的副官與空降的想幹些事的主官之間必有些爭執。爭執到最後,裴清去了京兆府做了少尹,算是升了。由於巫京兆無為而治,裴清這個少尹想幹出點什麼實事倒也容易出彩。

 以往,前面有個裴清頂著,冷雲繼續做他的富貴閒人。裴清一走,少卿就剩冷雲一人。冷侯又搶先與竇大理打了招呼,竇大理既要收服大理寺做些實事,又看在冷侯的面子上將冷雲也視作半個子侄有意“鍛鍊”他。凡是認真栽培人的,必是要讓這個人多做實事、多練真本事。

 冷雲散漫慣了,哪受得了竇大理這樣手上有真本事的人認真教導?成日叫苦連天。竇大理也沒想到,冷雲一個少卿,三十好幾快四十的人,竟不能成為一個認真履職的副手,何其荒謬?不成!縱不上進,也得稱職才行!否則他對冷侯也不好說話。

 竇大理自己能幹,對副手的要求就高。此時大理寺上沒有一個裴清頂著,下沒有一個祝纓安排種種瑣事,冷雲恨不得請個長假不去應卯。許多次做夢,夢到一覺醒來竇大理已然調走了。

 冷雲散漫,他爹孃不是凡人。越看這孩子越不像是個能憑自己本事上進的,他爹冷侯將心一橫,決定趁自己還活著,扶他上馬再送一程!總在京裡任副職,總得捱上司的調-教,竇大理算是不錯的了,換另一個看不慣的天天找茬兒,冷雲不用心國事不是白捱打麼?被個幹練的上司說一句“不堪造就”,冷雲的風評立時降到周遊一類,那可就太冤枉了!

 滾吧你!去地方!歷練一場混個主官噹噹,以後再回來也就有點資歷能在京城司衙裡當主官了。到時候再想混日子就比較容易了。

 兒子是自己的好,再好,也得承認冷雲有點廢。這樣的廢物刺史想從能幹下屬手裡搶政績也是不容易的,容易被下屬撅。老下屬就不一樣了!瞅來去的,也就祝纓這兒快能出成績了。而魯刺史恰到了該調回的時候。

 冷侯各方思量,給兒子選了這麼個既能避開熱心上司、自己主持,又能貼心下屬的地方。州府雖然也不太好混,廢物上司容易被下屬給架空,祝纓雖不是在州城裡,但是對地方上必然是瞭解的,有祝纓給提醒一下,冷雲只要不被別人坑,就安靜待著,萬事別多管,蹲那兒蹭著就行了!

 十年來,冷侯見過祝纓許多次,對祝纓之為人也有一些瞭解,認為祝纓對“自己人”一向厚道雖然機敏但不會坑他家的傻兒子,因此十分放心。

 冷侯辦這個事前與鄭熹通了個氣。鄭熹以為,祝纓只是個縣令,無論是羈縻“獠人”還是推廣種麥,這兩樣政績想要做得大都不是一個縣令的職權能夠實現的,想有更大的動作至少得是州府一級的官員,朝廷是絕無可能讓祝纓現在做個刺史的,吃獨食是不可能的,怎麼樣都得便宜一個上司。與其便宜別人,不如便宜冷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