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124章 真假

    


    鄭侯不是一個可以被隨便忽略的人,他進宮的事很快就會有人知道。鄭熹對鄭侯道:“爹,咱們去大理寺一趟。”

    鄭侯道:“理當如此。”

    父子二人從東宮趕去了大理寺,此時正是大理寺日常處理事務的時候。鄭熹是大家熟悉的,立刻有人飛奔去報給裴清和冷雲。

    冷雲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呀?怎麼他還回來了?有什麼大事?”

    裴清道:“見了不就知道了?”

    二人降階相迎,才一拱手,鄭熹就說:“有一件事兒,來,裡面說。”冷雲湊到鄭侯身邊去:“世伯,什麼事兒呀?”鄭侯道:“你這就知道了。”

    四人到了室裡坐定,鄭熹對裴清和冷雲道:“事情有些棘手,三郎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裴清道:“案子?”

    鄭熹道:“說不好。你們先看一看。”

    冷雲也湊了過去,兩人讀了一下信。祝纓在信上寫著,她之前跟田羆一起吃過一次飯,確定那人不是田羆,人比田羆要年輕一些。請鄭熹通知大理寺秘密地調查一下,連說了兩遍“私下,不要驚動別人,不要洩漏消息”,她覺得裡面有故事。

    裴清道:“三郎的眼力我們都是相信的。那麼他看到的那個田羆一定是假的了。他這麼謹慎是應該的。他是一個路過的人,假田羆冒充了田羆的身份,當地人只認假田羆是主官,消息洩漏了,反咬一口也夠他受的。查不清原委,不帶夠足夠的人手去緝拿,也容易被假田羆所陷。”

    鄭熹是曾經掌過大理寺的人,他說:“往田羆家核實的人也要小心!萬一他家裡也有隱情,悄悄地送出信去,豈不麻煩?再有,田羆這兩年有往這裡發公函嗎?調出來,查一查,對比一下筆跡。”

    鄭侯聽了半天,說:“我道是怎麼回事兒呢!你們這磨磨唧唧的!要我說,點起一支人馬直撲過去,管它是真是假,就地按住了,慢慢審!”

    鄭熹道:“這恐怕不行,沒有理由沒有證據憑一封信就要按住一地主官,需要的多少人才夠?上頭不會答應。哪怕請旨,也要事情先有個輪廓能夠說服政事堂和陛下。要快,一個過路的官員,他能在那裡停留幾天呢?沒他引個路,生人下去辦案恐怕驚著了賊人。”

    他算了一下日期,祝纓上一封閒話家常的信比這一封只早到了兩天,但是日期落款卻要提前四天,也就是說這封信是緊急送來的。

    裴清道:“不錯,此案駭人聽聞,不能叫嫌犯跑了!我先調檔驗個筆跡。”

    裴清先調檔,當地也有些稍大的案子要大理寺複核,上面的印鑑是真的,筆跡也是數年如一日。

    裴清道:“要麼一開始就是假的,要麼人一直就沒有換過。難道是路上出的事?大人,倒不如打草驚蛇,我想親自去田府拜訪一下。”

    鄭熹道:“那可要安排好人手,盯緊田家。”

    “先叫蘇匡預備著,一旦確認,我就請旨派他出京辦案。”

    “好。”

    鄭熹就在大理寺裡等著,裴清點了人盯著田府的各個門,告訴他們:“從我進去之後,看到這府裡出來的人,都給我盯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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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卻沒有他們想象得那麼複雜,或者說,比他們想象得更復雜。

    裴清帶人往田府遞了拜帖,田府不算小,卻又有些空曠,僕人也不多。

    田羆的妻子很驚訝:“咱們家跟大理寺有什麼往來麼?”她丈夫又不在家,兒子因父親官位的原因,現在正在給鄭熹的大舅子嶽桓當學生,上學沒在家。

    她不得不親自出面接待了裴清。

    裴清看著田羆的妻子,很正室的樣子,不像個歹人。她已經不年輕了,鬢邊夾著點銀絲。

    兩人見了面,裴清先說明了來意,道:“大理寺核舊案,田兄轄下有點事兒,想向娘子請教。”

    “啊?這……他從不與我們說起這些事呀!我們如何得知?”

    裴清道:“田兄可有書信寄回家?”

    田羆的妻子道:“那倒是有。”

    “還請暫借一觀。我寫個條子,大理寺用完就歸還。”

    “這……”田羆的妻子很是猶豫,道,“我婦人家,並不曉事,識字也不多,信都是小兒收的,他還沒在家。”

    裴清笑道:“大理寺去國子監請一個人出來,我倒沒有什麼,只怕令郎會惹人非議。我,不太想等。”

    田羆的妻子猶豫了一下,道:“您、您稍等,我去找找。”

    她親自回房去取信,一邊拿信一邊對丫環說:“快!叫你哥哥去找大郎回來!就說大理寺有事來了咱們家,讓他打聽打聽消息。”

    她自己拿了信去給裴清,裴清接了,禮貌地道謝,忽然不經意地問道:“田兄先是在吏部,又求了個好地方外任,家裡收益如何?”

    “他犯事了?他不應該貪墨呀!雖然這兩年都往家裡捎了些錢米,也都是他的俸祿呀!並不敢犯國法。”

    “莫驚莫怕,我不過隨口一問。是覺得府上太清貧了。”

    田羆的妻子苦笑一聲:“兒女都是債,女兒尤其是。七個女兒,都要嫁妝呀。”

    裴清跟著嘆了一回,拿著信回了大理寺,與案卷一對比,發現字跡也是一樣的。他不死心,又仔細看了一下日期,發現都是到任之後的。信都很短,不過幾個字。要麼是平安,要麼是好好讀書。一封信從不超過十個字。

    不對勁!

    那邊,田家去找兒子的僕人也被按住了,裴清把田家兒子給請到了大理寺。這小子還不到二十歲,進了大理寺就懵了,一問三不知。

    鄭、裴二人一合計,行文給吏部,調田羆經手過的案卷來對比字跡。他在吏部處理的公文,總得是親手寫的吧?

    吏部還要與大理寺磨牙。田羆都走了幾年了,誰還記得他簽過什麼文書?往回倒幾年的卷宗,還得找他寫的?!裴清道:“也好,我行文。誤了事算你們的。”

    吏部才勉強同意去翻找。找的時候也著實費了一番力氣,終於找到了幾份。裴清就在當場打開,與自己攜帶的書信、案卷一比對,字跡有些像,但不是。可是印鑑是真的啊!

    事情麻煩了。

    鄭熹、裴清一同邀了吏部尚書去政事堂,吏部尚書被他們挾到了政事堂才知道出事了。

    這幾個人,連同鄭侯,這樣一個組合很怪異,陳、施、王三人都沉得住氣,先跟鄭侯見過,再看他們是個什麼意思。

    鄭熹把信、裴清把幾份公文往政事堂一放,鄭熹就退後,讓裴清來說明,吏部尚書失聲道:“田羆?真的嗎?能確認嗎?”

    王雲鶴低頭看了幾篇筆跡,道:“十有八、九。行文口氣、書寫習慣也不相同。看,這開始還拘謹,後來就是不裝了。”

    另兩人也低頭去看,三人肚裡都有墨水的人,不能說書法名家,也都是下過苦功的。

    陳巒道:“不說筆跡,單說這口氣就不對!離家數百里,對正在讀書的兒子家書就寫四個字?懷疑得有理。”

    施鯤道:“選精明強幹之人南下確認!要快!”

    裴清道:“已然選好了。”

    王雲鶴道:“多帶些人手,擒賊先擒王。還要押解,大理寺的人手夠嗎?吏部也選兩個認得田羆的人跟過去,認一認人。”

    裴清手心捏了一把冷汗,心道:祝纓可千萬不要認錯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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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手心裡也捏了一把冷汗。

    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

    她這一路出來,衣食住行都不如在京時便利,勝在心情舒暢,也不怕露餡兒了,也不用應付各路上官了。雖然路上不免要拜訪一些官員,比起在京城那樣八面玲瓏,實在是省心不少,正可歇上一歇。

    別人與她就有一點差別了,同樣的生活不便,不一樣的心情。尤其是祝大,他開始出行幾天,老封翁的派頭是很足的,商隊也奉承,自家僕人也照顧。

    千不該萬不該的,他聽到侯五跟曹昌說:“老翁不識字吶?哈哈,讀字讀半邊兒……”

    只這一句也就罷了,不合又過兩天,聽侯五說:“不洗腳,老封翁不也不洗腳的麼?我還以為貴人們都挺講究呢……”

    更讓祝大擔心的是,侯五這嘴是真沒個把門的,說:“咱們三郎是不是有點傻?跑這麼老遠當知縣,圖什麼呀?”

    侯五在這嘴上吃了無數的虧,臨行前,金良千叮萬囑的叫他留意,他見祝纓的時候就索性不說話。我不說話,你不就聽不到我說怪話了嗎?可是這嘴,有時候就是管不住。

    等侯五發現祝大不開心之後,侯五也尷尬了起來。祝大沒聽到他誇祝家人:“縱有種種土氣,從不造孽。為人大方,也不作踐下人,也不糟蹋糧食……”

    祝大悄悄跟張仙姑抱怨,張仙姑道:“家裡的人你就要攆!那也是金大薦來的,薦的時候就說嘴不好、人可靠。”

    祝大還在嘀咕。老兩口又拌了一回嘴。隨著家鄉越來越近,祝大還想“祭祖”,把花姐都弄急了:“乾爹,老家那麼些人認得你們,叫人說小祝的出身……”

    “出身怎麼了?”

    花姐道:“您祖上三代是良民嗎?都知道您先前是……還吃過官司。鬧出去,小祝官都沒得做了。”

    張仙姑又要跟他拼命。三人這番爭執還都得揹著人,壓低著聲音。

    其實他們只要不刻意大聲,別人也不是很有心情偷聽的。杜大姐離京越遠越惆悵,祁泰暈車,祁小娘子跟她爹慪氣。

    祁家也沒什麼家底,侯五一張嘴:“咦?不是算賬的麼?咋自家還這麼窮?”

    祁小娘子氣個半死,她爹是會算賬,又不是會掙錢!不但不會掙錢,還不會講價,她把家裡那些家當挑挑揀揀,能帶的都帶上,自己還想跟人藉口鍋自己做飯——她爹忘了講她的衣食。

    在第一處驛站休息時,她去借鍋,被杜大姐看到了,杜大姐告訴了花姐。花姐正吃著飯,看她在灶下忙,就招呼她一起用飯。張仙姑熱情,還說:“驛站這裡都有配給我們的飯菜呢,不差你一張嘴。是不合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