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南 作品

第97章 第97章

    那個疤痕, 同當今太后手背上的那塊一摸一樣!

    眼前這個女子,乃是衛國公府沈嶸之女,當今皇上的生母, 太后沈濃綺?!

    周公宏腦中猶如晴天霹靂般, 似是穿越過重重障眼的迷霧, 終於看清楚了個驚天地泣鬼神的真相。

    他瞳孔震動, 身姿頓住,連抬在半空中欲要推開沈流哲的手,都微不可見地顫了顫。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所以周沛胥要經常夜宿在宮中?所以周沛胥對皇上那樣盡心盡力?所以他讓玄明法師說出了那樣不娶妻納妾的鑑言?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 當今首輔與太后有了私情?!

    “恩師這是要做什麼?這女子真的只是我與映芙的好友,不是我瞞著映芙在外頭豢養的鶯鶯燕燕,恩師您可千萬別動氣, 有什麼話只管同我說,可千萬別嚇著我這好友。”

    沈流哲眼見周公宏竟然不管不顧就要衝上來,趕忙將他攔住, 慌亂解釋道。

    什麼好友?此人分明就是沈流哲的親姐姐!

    周公宏到底是經歷過朝代更迭,政場起伏的,幾息之間便鎮定了下來, 先是撒開手退後了一步,然後又抬眸眯眼瞪了沈流哲一眼。

    沈流哲心虛一陣,抬手摸了摸鼻子,又訕訕道,“恩師,眼看開席的時間就要到了, 正好這盞茶也喝完了,不如我陪您一齊回去吃席用膳吧?”

    回去?

    終於尋到周沛胥為何不願成親的原因, 周公宏怎麼甘心走?

    ……可是不回去又能如何?

    眼下那個不爭氣的次子不在,在無憑無據的情況下,莫非他要衝上前去,朝沈濃綺這麼個弱女子討要個說法麼?

    他若此時高聲厲喝開來,沈流哲必然不讓,真撕扯爭執開來,樓下鬧市的百姓立馬就能聽見,第二天整個京城就會將此事傳得沸沸揚揚……

    那從今以後,順國公府臉面何在?衛國公府臉面何在?皇族威望何在?

    周公宏能將順國公府擎持到今天這個地步,靠得就是謹小慎微,敬終慎始這八個字,他與衛國公沈嶸不同,沈嶸行武出身,為人處事粗魯乖張,而周公宏遇事則更圓滑妥帖些,懂的急流勇退的道理。

    沈濃綺身份敏感,地位尊貴,並不是那種小家小戶出來,沒見過什麼雷霆手段的女子。

    打不得,罵不得,威脅不得,恐嚇不得,周公宏拿她是沒有辦法的,可這並不意味著他拿那次子也沒有辦法!除非周沛胥這輩子都不回家,否則回了家之後,總是要給周公宏一個說法的!

    既如此,周公宏願意給在場所有人留些臉面,他黑著臉,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眼瞧著周公宏離去的背影,屋內的二人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女子將頭上戴著的帷帽摘了下來,露出了傾城絕世的容貌,正是當朝太后沈濃綺。

    她方才正與周沛胥在烹茶聊天,說話間沈流哲便出現在了茶室門口,不由分說就將周沛胥往窗口攆,還立馬抓起帷帽戴在了她頭上,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呢,周公宏就來了……

    電光火石間發生了這麼多事,她慌亂中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同沈流哲開口,如今諸人都散了,沈濃綺帶了些劫後餘生的慶幸,捂著胸口緩緩坐了下來,攥緊了裙襬,“流哲,我與首輔……”

    沈流哲抬手打斷了沈濃綺的說辭,“這是阿姐你的私事,不必同旁人解釋。你若真喜歡他,那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他先是將那塊鳳飛玉佩物歸原主,然後猶如兒時般燦然笑了笑,“阿姐,若是他今後欺負你,你告訴我,我給你出頭。”

    眼前這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已從幼時的稚嫩莽撞,長成到如今穩重的成熟男兒,可無論如何變,他還是一如既往,堅定不移地站在了沈濃綺身邊,不願讓她受半分委屈。

    沈濃綺聞言驟然鼻頭一酸,險些就要掉下淚來,然後點了點頭,“嗯。”

    順國公府,竹青院。

    主人還未回來,主院的正房中卻燃起了燭火,初冬微涼,房中已經點了炭火,空氣中輕微響起了銀絲碳噼啪作響的聲音。

    周公宏正圍著薄氅,靜坐在炭盆旁的閉目養神,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聽到院門口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周公宏並未睜眼也是來人是誰,只沉聲道了一句,“回來了?”

    周沛胥垂頭行至正房之中,恭順著低聲答了一聲,“回來了。”

    父子倆面上都沒有什麼波瀾,可尋常的言語中,卻深藏著暗流湧動。

    眼前的場景,在這整整十年中,在周沛胥的腦海中無數次地預演過。

    他知道父親終有一日定會察覺此事的,可這天比他想象中來得要更遲一些,也更平靜一些。

    下午的事兒瞞不住父親,父親之所以沒有當眾鬧開,那是給他保留了尊嚴與臉面,這些,周沛胥心裡都清楚。

    “我問你幾句話,你不可有絲毫隱瞞。”

    “是,父親。”

    周公宏緩緩睜開眼,如鷹般的目光,越過燒得火紅的炭盆,緩緩落在了眼前次子的身上。

    “玄明法師的鑑言,是她讓你宣揚出去的麼?”

    “並非如此,那是孩兒自己的主意。”

    周公宏聞言心氣不順,指尖蓄力握緊了扶手,“那她可有攔著不讓你娶妻?”

    “從未。”

    “莫不是她為了給太子尋個靠譜帝師,刻意拉攏我們順國公府臣服,蓄意勾引的你?”

    “不是。”

    幾句問話下來,周公宏愈發覺得心火中燒,太陽穴被氣得突突直跳,他從官帽椅上騰然站起身來,沉聲厲喝道,

    “所以是你被情愛衝昏了頭腦,自甘下賤,為了她背棄父母?寧願一輩子都不娶妻生子?!”

    周沛胥緊抿著唇部,眉頭蹙得愈發緊,“孩兒不孝。”

    炭火猛然爆燃一下,在空中發出破裂的聲響。

    周公宏得了他的回答,只覺得一陣氣血翻湧,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險些就要摔倒……

    周沛胥立馬上前欲要扶住他,周公宏卻不領他的情,拍打著他伸過來的雙手,“混賬!”

    可惜終究年事已高,從體力上已經遠遜於兒子了,還是被周沛胥扶著坐了下來,周公宏坐在官帽椅上,緩了許久的氣,又問道,“你可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與其再遮掩下去,不如一氣道個明白!

    周沛胥咬了咬牙,下定決心道,“父親,其實……皇上乃是我的親生骨肉,是周家的血脈,您的親孫子。”

    周沛胥說完這句話,便準備好了遭受父親雷霆之怒,可垂頭等了許久,父親卻未再言一語。

    周公宏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如何說。

    這件事顯然已經超出了周公宏的理解範圍,他一直以為周沛胥是在教養太子的過程之中,才對沈濃綺心生好感,可誰知道,這二人早在十年前就有了私情,甚至還做出了混淆皇家血脈之事……

    周稷竟然是他的親孫兒?

    這世上竟還有這樣的事?周公宏一面想斥責他犯下如此荒謬之事,心中生出家風不正的絕望之餘,竟又保留有一絲絲慶幸,周沛胥沒有絕後。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們二人既然已經將事情做到如此地步,想來無論外人怎麼說他們都不會再當一回事。周公宏明白,就算再想罵,再想勸,如今也無須於事無補。

    可週公宏教書育人幾十年,為人最是清正,眼裡容不得一點沙子,若眼睜睜看著周沛胥走向歧途,卻就此輕飄飄放過,不給一點教訓,周公宏便妄為人師了。

    周公宏默了許久,帶了些心死如灰的意味,冰冷無情道,“從今日起,你移府別居,除了每逢佳節,從今以後都不必回來了。”

    這是應該的懲罰,犯事之後應承擔的後果,已經比周沛胥原先預料的要好上千萬倍,周沛胥並未辯解、告饒,而是退後幾步,衝著父親磕了三個響頭。

    他含淚伏在地上道,“都是孩兒的錯,孩兒今後不能時時守在父親身旁盡孝,萬望父親保重身體,不必憂思多慮。”

    時光如梭。

    十五歲的周稷已經整整親政了三年。

    剛開始親政時也遇到過不少困難,磕磕碰碰是難免的,但在衛國公府、順國公府的保駕護航之下,也一直沒有出過什麼大亂子。

    晏朝休養生息了這麼多年,終於情勢一片大好,少年帝王在初親政時,便在首輔周沛胥的輔助之下,以雷霆萬鈞、恩威並施的手段處置了境內的藩王。

    這相當於殺雞給猴看,在朝中樹立起的絕對的威望,僅僅過了一年之後,西北又傳來捷報,道衛國公沈嶸率領了西北軍深入蒙古,終於掃淨了蒙古餘孽,砍下了蒙古可汗的首級,這個最大的外患也終於得以解決。

    晏朝不再是那個風雨飄搖,國運坎坷的晏朝,如今已國泰民安,一片欣欣向榮之相。

    衛國公府諸人,終於在駐守了西北三十餘年後,可以班師回京,安享天倫之樂。

    沈嶸攜長子回京那個月,衛國公府為慶祝殺盡匈奴,又為了慶祝闔家團圓,藉著沈嶸生辰的由頭,大擺了陣陣十日的宴席,請京城中最有名的雲喜班子,唱了整整十日的戲。

    可朝堂總是這樣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內憂外患盡數消除了,可近幾年,贛州又驚險了一群約數百人的悍匪,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朝廷已經派了不少兵馬,卻依舊未能尋出悍匪的足跡來,已經拖了將近一年的時間,若還不能將其一舉殲滅,或許會動搖民心。

    此事最好從朝中派遣個得力干將,前往贛州處理妥當。

    可究竟調遣誰去,這是個讓周稷頭疼的問題。

    此時周沛胥站了出來,道了聲,“我去。”

    殺雞焉用牛刀?

    僅僅數百人的悍匪而已,怎就能勞動首輔出馬?

    周稷在政事上已經有了自己的見解,預判過風險之後,一口搖頭否決了。

    “怎能如此?悍匪兇殘,人數眾多,聖父乃晏朝棟樑之才,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我不放心,母后也會不放心的。”

    “自母莫若子,稷兒懂得顧及母后,我心甚慰。”正來給父子二人送糕點的沈濃綺正好聽到了這對話,一腳踏進了殿門,含笑道,“母后確實不放心,所以母后決定,陪你聖父一起去。”

    ???

    這是怎麼了?

    母后怎麼也要去湊熱鬧?周稷心中有些疑惑。

    “稷兒,你如今親政已經三年了,是時候讓你自己個兒歷練歷練了。”

    “母后在皇宮中也待膩了,想出去散散心。”

    幼鷹第一次起飛,是被母鷹從巢穴中叼出,扔下萬丈懸崖的時候。

    周稷瞬間明瞭,這是一個考驗,聖父是在考驗在離京之後,沒有首輔的幫持之下,能不能獨當一面處理政事,擔起這千斤重的擔子。

    “好,聖父母后只管去,就當是遊山玩水。”

    “等您二位回來之後,稷兒會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

    既然已經這麼決定了,那便定好了日子,準備即日出發。

    靠近皇宮的一處雅緻宅院內,弄琴與袖竹正在命下人打點行囊,太后娘娘自小生在京城中嬌養著長大,吃穿住行都講究異常,這一去少則三月,多則一年半載,最好是萬事都要打點妥帖,該帶的東西都得帶。

    對於這個宮外的家,沈濃綺已經極其熟悉了,自從周沛胥搬離周府之後,二人行事倒方便了許多,她常常搬來小住。

    此時袖竹捧了兩幅護膝來報,“稟告太后娘娘,順國公夫人聽聞大人要遠行,特意命人送了兩幅護膝過來,囑咐大人要注意身體。”

    那兩幅護膝,一眼便能瞧出是男女不同的樣式,一副紅色,一副綠色,正符合了紅藍綠女之意。

    他二人之事,衛國公府與順國公府已經盡數知情。衛國公沈嶸是個不拘小節之人,知曉此事之後,只欣慰覺得女兒幸好不是個死腦筋,這些年來沒有在深宮之中委屈了自己,撫掌大笑而過罷了。

    只周公宏心中還有些許疙瘩,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疙瘩也消弭了許多,偶爾周沛胥也能除了佳節時回家走動,父子倆倒也能搭上幾句話了。

    若無周公宏的意思,周母絕對不敢送來這對男女護膝,這儼然是將沈濃綺當作了自家人一樣看待。

    “太后娘娘,奴婢幫您收在箱屜之中,好好珍藏起來。”

    沈濃綺心中也很是歡喜,道了聲好,然後又提醒道,“今後可不準再叫太后娘娘了,出門在外切記要改口,可莫要旁人聽出來露了餡。”

    “得嘞夫人,奴婢知道了。”

    聽到這個有些陌生的稱呼,站在疏影竹葉下的佳人微微一笑。

    她重活這一世,真好。

    父兄並未遭劉元基陷害,而被蒙古大軍圍困而慘死。

    弟弟沈流哲沒有為了她而受便九九八十一道刑罰,含恨而終。

    原以為已經喪命在水災之中的周修誠,失而復得。

    周沛胥並未痛失所愛、下朝歸野,而是還當著擎天首輔,匡夫著朝政。

    而她沈濃綺,若是想當太后時,可以端坐在金尊鳳位之上指點江山,若是想當個尋常女子了,也可如現在這般安守後宅,宜室宜家。

    一切都這麼完美而無憾。

    “夫人?哪家的夫人?”

    此時周沛胥聽見外頭的動靜,從裡屋走了出來,從後輕輕抱著她,多情柔聲道,“敢問是誰家郎君,有幸娶了您這般美若天仙的夫人呢?”

    沈濃綺笑了,側著臉往他面頰上親一口,“分明是奴家有幸,才能嫁給遍京城最卓爾不凡,風度翩翩的周家郎君。”

    夫婦二人相擁立在廊亭之上,一舉一動間盡顯濃情蜜意。

    鳳凰于飛,比翼連枝,相守到老,至死不渝。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會有番外。(看看隔壁預收吧小可愛們)

    這本書是我有生以來,最痛苦的一個階段寫的,(因此也斷更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再次向大家道歉。

    可是就如同男女主在書中經歷的波折一樣,那些苦痛終究都成為了過去,二人也終於迎來了圓滿的大結局。

    還是那句話,希望最重要,否極泰來終有時。

    衷心祝願小天使們都永遠幸福快樂,開開心心一輩子。

    完結,撒花。

    番外,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