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南 作品

第49章 第49章

    沈濃綺背對著眾人,只有周沛胥才能望見她眼中的祈求與懇切。若不是她方才阻攔,現在劉元基定然已是命喪當場,周沛胥心中清楚,她不想讓他衝動行事,所以才出言叫停了他的行徑。

    他心中著實不忿,可到底並未行動。

    總有劉元基死的那一日,今日既然她不願,那他亦可收手。

    他微微頷首,語調低沉,“好,盡聽娘娘號令。”

    夜班時分,鳳帳內,重重金紗帷帳之下,榻上之人睡得很不踏實。

    她雙眉緊緊蹙起,渾身上下都冒著冷汗,一時喊冷,一時喊熱,將身上的鑲了金線的鳳舞九天被掀了又蓋,蓋了又掀。

    弄琴坐在塌邊,將手中的絲綢巾帕用力擰乾了水分,朝沈濃綺冒了冷汗的額間蓋去,可放下去不過一秒,她輾轉一下,巾帕又落了下來。

    弄琴在一旁憂心重重道,眼中含淚,嘴中唸唸有詞道,“我家娘娘這般謫仙般的人,連兔子都沒捕過幾只,今日卻差點被老虎撲殺了,如此怎能不害怕?偏偏那幫子庸臣都是不中用的,關鍵時刻還要指著娘娘這麼個柔弱女子來發號施令,在外娘娘還強撐著,進了鳳帳便癱軟著暈了過去,如此可怎麼是好?”

    一旁的宮婢清雲上前來問,“如此下去不是辦法,不如還是請太醫來瞧瞧吧。”

    弄琴正要答應,卻又聽得外面傳來了幾聲“布穀”聲,她臉色微微一變,將那絲帕有重新蓋回了沈濃綺的額間,“罷了罷了,若是叫太醫,難免驚動旁人。眼下皇帝已是不中用了,聽聞回了皇帳後,似是犯了臆陣,只覺得入帳送飯食的宮女都是猛獸,拿著刀劍又是砍又是殺的,險些上了一條性命……若是讓臣民知道皇后娘娘也臥病在床,帝后雙雙理不了事,難免心中惶恐,還不知會生出什麼波瀾來。”

    “娘娘病中喜靜,此處就留我一人照顧,你先去歇息吧,在傳令下去,讓周圍的侍衛退遠些,莫要吵著娘娘了。”

    弄琴乃是皇后宮中的掌事宮女,清雲雖也是內室伺候的,地位卻到底比不上弄琴,只能聽令退下了。

    清雲不過出去半柱香的時間,從側帳中便走入一個身形欣長的男人,他似是極疲憊,往日神采奕奕的臉上,此刻俱是倦容,眼中也是黯淡一片。

    弄琴立馬迎了上去,語氣焦急道,“首輔大人,娘娘從回帳後就昏迷了過去,此時還未瞧過太醫,奴婢之前聽娘娘說過,您精通醫術,塞比華佗,您快去看看娘娘吧!”

    周沛胥聞言腳步急促起來,行至塌前,又是掀起眼皮,又是把脈診治一番,“娘娘這是受了驚嚇,氣虛之際又受了九安山的邪寒氣才會如此,你去命人準備兩碗濃濃的薏米水端來。”

    弄琴應了句是,便掀起帷帳出了鳳帳。

    周沛胥執起她的右手,朝她中指之間的百會穴按壓了幾下,便肉眼可見她的緊蹙的眉間放鬆了些,脈搏也平穩了不少,有再按壓了一會兒,榻上的人兒在昏昏沉沉中不再焦慮,呼吸平緩著,然後睜開了沉重的眼眸。

    她一抬眼,便在恍惚跳躍的燭火中,瞧見了周沛胥在她身前,不過只隔了一天而已,昨夜那個笑意盎然給了她各種驚喜的男人,此時瞧著卻並不開心。

    眉毛被擰成了川字,滿眼憐惜又有些無可奈何,嘴唇緊緊抿著,滿是擔憂。

    沈濃綺並未吃驚此刻他會出現在鳳帳之中,她從來都知道,他是掛念著她的。

    她抬手撫了撫他的臉,勉力露出一分笑顏來,軟聲道,“胥哥哥著般不開心,可是怪我沒讓你殺了劉元基?”

    周沛胥差點就要落下淚來,他道了句,“不是。我只是心疼你。心疼晏朝皇后的包袱太沉太重,心疼你如此委曲求全,心疼你劉元基那廝這般對你,你為了天下蒼生,卻還能忍下這口氣。”

    沈濃綺慘白著臉笑了笑,“胥哥哥莫要這麼說,我自小就受著晏朝臣民的愛戴,去哪兒都有人捧著,敬著,端著,懼著,比起這一身皇后冕服帶給我的好處,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她擔心他殺心未泯,又循循善誘道,“一劍將那混賬砍了,他是死得痛快了,但如此一來,皇位空虛,我又沒有子嗣,那繼任者便只能從那幾個藩王中選,那幾個藩王原就賊心不死,為了能掌大權,定然會起兵造反。可如此一來,我衛國公府豈會坐視不管?定然會撥兵平亂,如此邊境失了駐守,蒙古與羌族虎視眈眈,定然會乘虛而入……”

    周沛胥心中一痛,“我知道劉元基死不足惜,可晏朝這千千萬萬的臣民也會隨之受苦受難,屆時狼煙四起,方圓百里皆會變為墳場。可在我瞧見他推你入虎口的那一霎那,我什麼都不願想,什麼都不願顧及了,我只想讓他死!饒是搭上些性命又如何?我定有把握將這些傷亡降到最小,我只想讓他為自己的行為付出命喪黃泉的代價!!”

    沈濃綺撫了撫他的掌心,“我知道胥哥哥為我好,但局勢多變不可掌控,內憂外患之際,我們才要愈發三思。我知你向來不喜爭鬥,又怎願讓晏朝百姓陷於水火?”

    “其實為了穩妥起見,我倒是個辦法。”

    周沛胥將她的手緊握了握,“什麼辦法?”

    “晏朝舉步維艱,劉元基那廝又如此不可掌控,我在後宮亦是舉步維艱……若是有個皇嗣,所有困境便可迎刃而解。”

    周沛胥聞言怔了怔,眸光閃爍間越來越黯淡,似是未曾料到她會有這樣的打算。可於身份,於情理,此法確是最妥帖的。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覺得心中擁堵,他唇齒間擠出這句話,“子孫緣強求不得,劉元基那頭……”

    沈濃綺不滿地拉了拉他的袖角,眼神直勾勾盯著他,柔聲暗示道,“若是……我想給旁人生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