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南 作品

第5章 第5章

    “此事事關朝堂,與後宮何干?皇后娘娘萬金之軀,豈容爾等置喙指摘?”

    周沛胥眸光驟沉,冷言打斷了衛其允。

    他身居高位,身側一直不缺進諫良言之人,言多且雜,饒是有些臣使說錯了話,他也向來耐心和順。

    但這話似乎觸到了逆鱗,使得這位向來好性子的帝師,臉上現了慍怒之色。

    衛其允忽感身週一陣寒氣,心顫了幾顫,立即拱手俯首,“微臣知錯,今後定當慎言。”

    過了少頃,階上的男人似乎順了氣,用平緩的聲音道, “你口中之事,我心中有數。”

    “退下吧。”

    衛其允原以為衝撞了帝師,這一世的前途算是毀了,眼下聽得言中並無怪罪之一,心中大大鬆了口氣。

    周沛胥這種不因私忘公的作為,也令衛其允愈發敬佩,端了顆心悅誠服的心,後退著朝廊間去了。

    才將衛其允打發走,周沛胥正要撩袍踏下石階,便瞧見一宮女從轉角的殿堂朝他行來。

    宮中的宮女如過江之鯽,周沛胥從未著意留心過,

    可服侍沈濃綺的貼身婢女,他每一個都認得。

    這婢女來過勤政殿多次,無不是聽皇后吩咐,來給劉元基關照膳食。

    “奴婢見過首輔大人。”袖竹屈膝請安。

    周沛胥微頷了頷首,“皇上此時應在殿後的暖閣中用膳,皇后娘娘若是有燉品補湯,徑直送去便是。”

    “奴婢今日並非為皇上送湯食而來。

    而是尊娘娘旨意,邀首輔大人而來。”

    “皇后娘娘吩咐,那日校場全靠首輔大人捨命相救,娘娘沒齒難忘,這才在景陽宮備了薄宴,命奴婢來請大人移步用膳。”

    ?

    周沛胥直覺自己聽錯了,正要踏下臺階的腳步收了回來。

    “什麼?你可聽真切了?他居然說不來?”

    景陽宮內,沈濃綺蹙著眉尖,眸光微闊,滿眼的不可思議,蹭然從織金滿繡墊上站起,頭上的珠翠晃動地厲害。

    雲杉聞言,頭顱埋得更低了些,“奴婢未曾聽錯。首輔大人先是道那日救駕,本就是為人臣子分內之事,萬不敢當娘娘的謝。”

    “至於這宴席,一來娘娘此時合該好好休養,實在不該為這點小事費心打點。二來,他實在公務繁忙,脫不開身,無法赴宴,還望娘娘海涵。”

    此言說得合情合理,又體面周到,可沈濃綺卻只覺得心中濁氣一片,吐不出又咽不下。

    皇后賜宴!旁人求都求不來恩典。

    周沛胥倒好,竟是想也不想,給推辭了?

    莫非在他眼中,這真的只是頓耽誤時間、需費神應對的便飯而已麼?

    不行,那軟骨散已經倒了三日了,若長此以往,劉元基的眼線定然是要有所察覺。

    更何況,今生能不能讓劉元基付出代價,周沛胥這監國帝師,乃其中的關竅。

    沈濃綺抬手扶了扶髮髻的鳳釵,深呼吸一口,

    “無妨。他若不來,本宮親自去請便是。”

    朝會常常議至午時,為了不耽誤大臣們用膳,宮中特意在金鑾殿的廊廡下設了公廚,有些臣子亦會自帶家中的合口飯食。

    周沛胥卻與尋常大臣們不同,自有專門的堂廚為他料理膳食,送至專門處理事務的成華殿供他享用,無需與旁人擠在一處。

    思及還積壓了許多政務,周沛胥腳下的步履,如往日一樣生風,只心境卻有些紛雜。

    這份紛雜中,除了公事,也有私事。

    晏朝以往向來是重文輕武,許多在沙場搏命的老臣,頂頭上官往往是個才考科舉幾載不過的文臣。

    可衛國公沈嶸跟著先帝四處征戰,本就威望如日中天,再加上劉元基登基之後,總是有意無意間推舉武臣,這幾年,竟隱隱有文武並立的勢頭。

    文臣,自是由周沛胥一手掌控。

    武臣,卻是唯衛國公府沈家馬首是瞻。

    因著劉元基當今聖上,及沈家女婿的身份,武臣們便漸漸偏幫偏信,不可掌控起來。

    方才衛其允指摘沈家的話,他又何嘗不知?

    可這與沈濃綺又有何干?她在深閨中嬌養著長大,又未曾見過何風浪,生得那般心思單純,不諳世故,怎懂朝堂的風雲莫測?

    今日沈濃綺邀他赴宴,他婉拒了。

    因私,他盼著她好好修養,不必講究那些報答救命之恩的虛禮。

    因公,雲山王之事鬧得沸沸揚揚,他實在擔心,沈濃綺因聽了劉元基的片面之詞,借宴請之名,實則是來說項求情。

    畢竟,她若在哀求流淚,那他也不知,能不能真狠下心來拒絕……

    周沛胥腦中思緒萬千,順著紅牆黃瓦朝成華殿踱步走去,才跨過一道垂花門,便瞧見了廊間,有一身著粉衣的姑娘在朝門廊張望。

    這女子乃是貴妃張曦月之妹,張銀星。

    她生得清秀,可額頭處尖窄,眼神有些許飄忽不定,不免讓人覺得她有些難以親近。

    張銀星本正雙腮含粉,不斷捋著額間散落的發縷整理儀容,望見周沛胥的剎那,立即含笑迎了上來。

    她身姿偏側展露曲線,規矩行了個禮,掐住嗓子嬌聲道,“帝師怎得現在才回成華殿用膳?想必定是餓了吧?”

    周沛胥下意識微蹙了蹙眉尖,可他從來不是個喜讓人難堪之人,只應對道,“公事繁忙耽擱了。”

    “不知雲陽縣主今日到訪,所為何事?”

    世人皆道貴妃張曦月氣運好,本是一九品官家女,當初嫁給藩王劉元基已是高攀,可在潛邸不過陪劉元基過了幾年苦日子,就一躍成為當世寵妃,連帶著姊妹張銀星也被封縣主,得享俸祿。

    “長姐說,帝師日日俯首案牘,閒暇時還要輔導皇上功課,實屬勞苦功高,所以今日特命我送幾碟小菜,及些自制的糕點來,給大人添餐。哪知還未走到成華殿,便在此處撞見帝師了。”張銀星邊說,還不忘邊含羞抬眼望他。

    她分明是蓄意在此地等候,卻將其說成了偶遇。

    尋常女子若幫外男送餐,大多會顧忌男女大防,哪怕不讓侍衛轉交,也定要站在偏僻處等候,免得惹上諸多麻煩。

    可二人現下所處的門廊,乃人來人往之地。

    周圍著甲冑的持刀衛兵便有十數人之多。大多侍衛面上不表,彼此的眉眼間,卻紛紛搭起了戲臺子。

    張銀星確是特意如此。

    她自小生在窮苦之地,缺衣少食長大,好不容易託了張曦月的福,乍見富貴得封縣主,如今唯一需要操心的事兒,便是她的婚姻大事。

    可尋常男子,論才貌品性,哪兒比得上眼前的周沛胥?

    可張銀星心中更是清楚,周沛胥此等神仙公子,身周的愛慕他的貴女如天上繁星,幾時輪得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