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端 作品

第60章 第六十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為被人管著的病號,還有點同病相憐之感,史容風冷不丁就會掏出點被唐慶嚴令禁止碰的東西,嘿嘿笑著要跟陸清則分享。

    大將軍的態度都這樣了,手下親兵對陸清則的態度自然也轉變了,漠北天高皇帝遠的,沒那麼多禮節約束和身份的高低不同,相處很和諧。

    陸清則本來就是從一個沒有那麼多禮節約束的地方來的,在這兒,反而自在了許多,抱恙的幾日,乾脆每天都來國公府。

    寧倦派長順去陸府找人,一連撲空了三日。

    若不是那日陸清則當真半絲異色也無,寧倦幾乎都要懷疑,陸清則又在故意躲著他了。

    見不到陸清則,寧倦的心情十分低壓,再看到那封千字長文奏本,直接就點燃了怒火。

    當夜國子監祭酒就被錦衣衛從小妾的床上拖了下來,要追查國子監祭酒私底下在國子監內私設賭場,以及他二兒子狎妓時殺死妓子一事。

    除了國子監祭酒,其餘幾個上奏本彈劾此事的,也被一一拉出來查處了。

    保皇黨就悠哉多了,在朝堂之上直接反唇相譏:“陸大人生病,陛下親去探視,此乃君臣和美,陛下尊師貴道,敬賢禮士,懷的什麼心思,竟能斥責這種事!”

    這番震動落下去,衛黨噤若寒蟬,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難得沒有在朝堂上吵起來。

    不說私設賭場一事,國子監祭酒家二公子的事,分明是寧倦離京時發生的事,早被按下來了,向志明處理得乾乾淨淨的,小皇帝是怎麼知道的?!

    再想想自己幹過的事,原本還指望著用這事打擊到小皇帝和陸清則的人都歇了聲,生怕下一個被揭老底的就是自己。

    陸清則自然也知道這件事,略詫異之後,笑笑便過了。

    這些大臣似乎總覺得皇位上的還是昏聵無能的崇安帝,亦或是幾年前那個毫無反抗之力的稚子,以為一通屁話就能回擊,當真是在高位站久,被人奉承慣了,便覺得自己說的話便是金科玉律了。

    因著這番事,京城內一夜風雨後,又重新陷入了詭異的平靜裡。

    雖然任誰都能看得出來,狀似平靜的水面之下,波濤依舊洶湧。

    陸清則風寒痊癒,又回到了吏部上值,每天一散值,就往武國公府去,跟有預料似的,次次都能避過奉命來請陸清則進宮的長順。

    長順垮著臉回到內廷,瞅瞅陛下的臉色,就心驚膽戰。

    陸大人這幾日都快把武國公府當陸府了,陳小刀還在武國公府留宿了一日。

    武國公府和其他地方不一樣,寧倦要派人進去打探消息,或者直接讓人去截走陸清則都不方便。

    自從那日被陸清則趕去上朝後,寧倦就再沒能見過陸清則,臉色一日日的愈發冷沉。

    不論是偶爾進宮回稟的鄭垚,還是乾清宮的宮人和侍衛,這幾日都不敢犯錯,無比思念有陸清則在的日子。

    陸大人您行行好,快進宮看看陛下吧!

    陸清則對眾人的呼聲一概不知,一心一意躲在武國公府。

    反正他待在這裡,寧倦就不可能來逮他。

    秋風愈涼,史容風一邊嘲笑陸清則弱不禁風,一邊讓人搭了個吹不著風的棚子,在裡面親自教導陸清則怎麼鍛鍊鍛鍊。

    倒不是軍營裡嚴酷的那一套,而是比較溫和的訓練,陸清則咬咬牙也能堅持。

    史容風抱著手,哼哼道:“身子不好光喝藥調理有什麼用,我小時候也身體不好,老公爺就是這麼讓我鍛鍊著好起來的。”

    陸清則也不想總是三天兩頭的病倒,在京城還好,以後出去了,總不能還是這樣,堅持了會兒,臉上浮出汗來,蹙著眉坐下來歇了會兒,瞅瞅史大將軍鐵塔似的雄偉身軀:“真是看不出來,您老小時候還會身體不好。”

    史容風不悅:“你在懷疑什麼,按著本將的方法,保你能上陣殺敵。”

    陸清則:“……那我還是用不上的,真是多謝您的好意了。”

    陸清則身體太虛弱,鍛鍊了會兒就不成了,披上大氅出來繼續歇息。

    史容風摸著下巴,盤算了會兒,道:“懷雪啊,我打算再過幾日,便將尋回息策的消息公佈出去,讓息策認祖歸宗。”

    認祖歸宗的確是大事,史容風過了這麼好幾日才提,也是顧及到林溪的心情。

    陸清則接過旁邊親兵遞來的茶,抿了一口:“大將軍是準備在京城待下去嗎?還是待回漠北之時,帶小世子回去?”

    史容風一下沉默下來,安靜了會兒,搖頭道:“坦白說,我不喜歡京城,要死也是跟他娘葬在一塊兒,但漠北天寒地凍,風沙大,跟著我回了漠北,就要吃苦,吃苦也事小,我史家人誰吃不了苦?但那孩子……”

    羞澀,內斂,還不會說話。

    到了漠北,沒有熟悉的朋友,他會怎麼樣?

    史容風平日裡不拘小節,但談及林溪時,就免不得多顧忌許多。

    陸清則聽他的語氣,似乎有了幾分意向:“所以,您的意思是?”

    史容風臉上的笑意卻沒平日裡那麼爽朗了,冷不丁道:“懷雪,我這傷,好不了了。”

    陸清則心頭猛地一顫:“怎麼會?我認識一個神醫,很快他就能回來……”

    “沒用的,”史容風搖頭,語氣平淡,“我對自己的身體有數,所以便更不想約束自己,唐慶他們也知道,都在做夢,想著老天爺能多給我兩日,所以那般管著,一個時日不多的人,再約束有什麼用……”

    陸清則閉了閉眼,喉頭髮哽,半晌,沒有過多追問或者安慰,直言道:“您有什麼交代事想交代我嗎?”

    “我這輩子沒看錯過人,”史容風見他接受得快,哈哈一笑,“你雖然瘦巴巴文縐縐的,但性格我喜歡。”

    陸清則自己便死過一次,對生死的理解比旁人更加透徹幾分,無奈道:“您去掉前半句話,這聲喜歡就會顯得真誠點。”

    史容風笑道:“若是我不幸病死在京城,或者還能活著離開京城,屆時那孩子就交給你了,他若是願意待在京城,就勞煩你多照看一下,他往後若是想去漠北,也別攔他。”

    陸清則認真地點點頭:“您放心,我會將林溪看作我的親弟弟。”

    史容風把壓在心頭的事交代出去了,高興不少,看著從外頭跑進來的那倆少年,笑容有些遼遠,悠悠低嘆道:“若在臨終之前,息策能開口叫我一聲爹,那我就當真是死而無憾了。”

    三日之後,武國公史容風尋回丟失多年的小世子,要讓小世子認祖歸宗的消息陡然席捲京城,所有人都驚呆了。

    沒想到那位小世子居然當真活著,還給史容風找回來了?

    但那位神秘的小世子卻被史容風仔仔細細地捂著,國公府依舊不見客,史容風親自去宮裡,重新討要了世子封號,讓想看熱鬧的人都沒處看去。

    這場認祖歸宗的議事也沒請太多人去看,最近與武國公府走得格外近的陸清則便是少數被邀請的人。

    當夜國公府內難得熱鬧了一下,陸清則被下面的親兵哄著喝酒,被史容風一腳踹開。

    晚宴剛開始,外頭就來人通傳:“大將軍,陛下親自來了!”

    史容風納悶:“陛下來做什麼?”

    說著,扭頭就發現陸清則起身要走,更納悶了:“你跑什麼?”

    陸清則:“……”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皇帝陛下是來逮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