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醫醉 作品

第134章 苦守寒窖15

    薛平貴中的毒說深也深,說淺也淺,反正死是死不了,只不過一向康健的身體同從前再不一樣,臟腑被木龍草的毒素損耗許多,重油重鹽大魚大肉往後不能吃,日後得清湯粥飯小心養著。就這還是薩滿挑好聽的說了,更嚴重的是其壽命受損,到老了,千瘡百孔的內臟便會叫他死的很痛苦也很快。

    玳瓚愣在薛平貴病床前,半晌,對沙陀部落的薩滿說道:“你該知曉,陛下醒來後應當怎麼說。陛下他,是操心國事過度,一時損了心神才吐血昏迷。”

    “是,小人明白。”薩滿世世代代為沙陀部落服務,幫助玳瓚公主篡改病歷毫無壓力,末了他道,“公主殿下,我這就回去同酋長大人稟報此事,您也要早做打算。”

    “去罷。”

    背對著所有人站在西涼國王床前的女子神色不明,待薩滿與其他下屬離開後,她才默默坐下,撫摸著昏迷中依然十分英俊儒雅的男人面頰,眼中含淚,說不出話來。

    她還愛著他。對付貞國王后不僅僅為了兒女與部落的利益,還為了將他搶回來。可連老天都像在懲罰她心狠手辣陰損,她對王寶釧使出的手段竟然全數反噬到了自己所愛之人的身上。

    薛寶仁拉著薛寶怡不讓她上前打攪父親母親,他望著母親的背影,腦子在這一刻前所未有清明起來,從前只有他們一家三口的時候,母親從不需要操心任何事,父親也從不惹她傷心。方才在東宮當中見到與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的貞國王后時產生的好感完全消失殆盡,那個女人,不論她是否無辜是否善良是否佔了大義,如今都已成了他們一家人實際上的敵人。

    母親做不到的事,他該幫她一把。

    “哥哥,我要去看父親,你攔著我幹嘛!”薛寶怡使勁甩著他的手,要進去找薛平貴和玳瓚,然而薛寶仁按著她的手愈發用力,不遠處披著狐裘悠然走來的仙子般的人物離他們越來越近,他拉住她從另外的走廊離開,低聲說:“別添亂,我們出宮去找外公!母親對那個女人下毒的事肯定瞞不住,必須找外公來幫忙!”

    那女人,即使病如西子、美若天仙,就衝著今日躺在床上起不來的是他父親而非本該中毒的她這點,薛寶仁也不敢小瞧。

    朱邪赤心坐在府中,早已準備好了酒席準備迎接党項人,卻等來了拓跋彥婉拒沙陀邀請跑去住了客棧的消息,他一愣,對方此舉怪異得很,不過還沒等他遣人再去查問,宮中先後回了族中薩滿以及他那一對外孫,帶來的消息如同地震般驚得朱邪赤心直接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他震驚道:“你說什麼?平貴他中了木龍草毒?這毒還是是玳瓚原本打算下給王寶釧的!?糊塗!糊塗!”

    朱邪赤心氣得在大廳裡背手轉著圈,薛寶仁不解外公為何如此氣急,瞧著不像是在氣貞國王后沒中毒,他問:“外公,現在事已至此,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朱邪赤心臉色鐵青,停了踱步,揮手叫心腹上來,“去,將都城各個城門都看住,別讓漢人的書信傳出去。”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還牽扯上了西涼王薛平貴,為了女兒玳瓚,為了沙陀部落的未來,都不能叫她繼續活著了。等貞國王后成了具屍體,下毒之事也可全推到她身上去,薛平貴到時候還能為個死人與玳瓚和孩子們還有他這個岳父翻臉不成。

    聞言,一直懵懵懂懂的薛寶怡也有些明白了,她拉拉薛寶仁的衣服,悄悄道:“哥哥,外公要入宮殺了那人嗎?”想起那女人柔弱美麗的模樣,薛寶怡心中不太舒服,道,“她瞧著就很弱,一點也不聰明,父親中毒說不定只是巧合呢?”

    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巧合到一路下來所有好處都給她一人。薛寶仁搖搖頭。

    “好孩子,外公教你們個道理,”朱邪赤心摸摸兩人的髮髻,對孩子們終於成長起來欣慰非常,“一個人她是死是活,有時候無關事實,只看強者的心意。”說到這,他冷笑一聲,“便如貞國王后,她是大糖天可汗欽封的西涼王后,與大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任何人都不敢對她怎麼樣。可我將西涼所有的消息渠道都抓在手心,我說王宮中的貞國王后好好活著,她便一直好好活著。”

    “什麼意思?”薛寶怡完全不懂外公說的與她的疑問有什麼關係,繞來繞去,所以到底殺不殺貞國王后?

    “寶仁懂了沒?”朱邪赤心呵呵笑著,轉而問年長些的外孫。

    “因為她的身份特殊,現在不能死,對不對?”薛寶仁道,“可她發現母親下毒,必須死。她在西涼毫無根基,只要外公你將都城消息封鎖,死訊傳不出去,在大糖人眼中,她便一直好好活在西涼王宮。”

    朱邪赤心欣慰頷首,領著兩個外孫前往兵甲庫,換上甲冑,點齊部落好手,一群人浩浩湯湯立刻轉道朝西涼王宮進發。

    西涼都城的客棧裡,拓跋彥脫光了衣服正好好泡澡,將身上連日來的髒汙洗淨。兩次見那人時形象都不甚美好,這回不能再那般狼狽,他好歹也算部族裡的大好男兒,英俊不輸長安城的小白臉們,不能叫她小瞧了。屋外突然傳來兵甲撞擊聲與馬蹄聲,節奏緊促迅疾,拓跋彥直覺不對,跳出浴桶用綿袍圍住下半身,推開窗悄然望去。

    領頭的是高大魁梧的沙陀部族勇士,朱邪赤心與兩個少年人跟在其後,所有沙陀族人皆通身殺氣,將街道兩旁的小販嚇得紛紛退卻讓出一條前往西涼王宮的路來。

    党項的下屬焦急地敲著拓跋彥的房門,在外道:“少族長,我們留在城中的探子回報沙陀人將各個城門都封鎖起來了!”

    房門被倏然拉開,党項下屬只見他們的少族長套了條褲子,腰間圍著綿袍,上半身還在往下滴水,疾步出來神情冷肅,“把我們的人都叫起來,清點兵器,隨我入西涼王宮!”

    沙陀部落的公主是西涼王的西宮王后,朱邪赤心不可能帶兵對她不利,整個王宮需要他如此大動干戈的,只有從大糖來的外人——貞國王后王寶釧。

    薛平貴暈暈沉沉間做了夢,夢裡的他不情不願接回了髮妻,可髮妻的存在只令他感到厭煩不舒坦,三十有六的髮妻比玳瓚看起來老了不止十歲,他根本不想見到她那張臉。礙於名聲,以及玳瓚的大度忍讓,才叫她坐了東宮王后的位置,為著做表面功夫他還得去東宮與一個比自己還老的女人同房,這實在令自己噁心至極。於是他暗中叫人在她的膳食裡放了些致人虛弱的藥物,卻沒想到玳瓚同他是一樣的心思,在補品裡動了手腳,兩份藥物的量直接使髮妻王寶釧在被他接回西涼王宮的第十八天便暴斃而亡。

    髮妻回宮十八日而亡,的確給他苦心經營的好名聲帶來不小的影響,但誰叫王寶釧總是對外人說她在寒窖中熬壞了身子,只要一口咬定她是病死的,誰都不敢確定是不是他做的!

    一切只怪天意,她不應該等他十八年,不應該在他功成名就後突然冒出來扒著他不放——

    “夫君”

    “夫君”

    溫軟動聽聲音迴盪在他耳邊,同時清淺的香氛縈繞在空氣中,薛平貴猛然睜開眼,視野中並非夢中王寶釧死不瞑目的悽慘模樣,而是一張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臉龐,此時正雙眸亮晶晶地盯著他,見他醒來十分驚喜一般,“夫君你終於醒來了,寶釧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寶釧?”眼前人美得如夢似幻,方才夢中見到的畫面太過真實,薛平貴一時間簡直分不清哪個才是夢境。旁邊玳瓚目露憂愁地呼喚了他一聲,瞧著他欲語還休的模樣。

    哦,他好像吐血昏迷了,薛平貴記憶迴歸,只是霎時間,他撐著身子要坐起來的動作僵住了——夢裡的寶釧臨死時也吐了許多血,與他一模一樣。他猛的扭頭望向玳瓚,不敢置信,難道……

    “夫君,你瞧你,總是躲在大殿處理國事,都累吐血了!你若出事了,我可該怎麼辦呀。”青青彷彿看不出薛平貴蒼白虛弱的臉色,伸出粉拳錘在他心口,將原本睜圓眼與玳瓚對視的薛平貴錘得哀叫一聲,差點又噴出血來。他早就發現,髮妻寶釧的手勁兒與她的長相完全相反,一拳能將他這樣的大男人錘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