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第70章 【二更】P.回憶終曲

    寧一宵在雪地裡站了很久, 手腳都凍得僵硬,直到有人過來問他是不是需要幫助,他才搖頭, 一步步走回他和蘇洄的出租屋。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日期,從12月19日跳轉到12月20日,寧一宵一夜未眠,坐在狹小的雙人沙發上, 覺得房間好空,打開電視, 發現那部粗製濫造的電視劇竟然播到了大結局,所有人都收穫了團圓和美滿。



    第二天早上, 雪還是沒停,天剛亮,寧一宵便騎著自行車前往蘇洄家, 路上結了冰, 他中途摔了一次, 又爬起來繼續, 騎了快兩小時才抵達那個漂亮的別墅區, 憑著記憶來到屬於蘇洄的那一棟。



    小花園枯萎了, 寧一宵站在門口,按了三次門鈴。最後一次終於有人從裡頭走出來,為他開了門。



    是徐治。



    “寧一宵?這麼早來這兒幹什麼?”



    寧一宵沒看他, “我找蘇洄。”



    徐治卻說:“他走了, 我們要搬家, 他昨晚就先過去了。”



    寧一宵卻不相信, 自己往裡闖。他還是穿著陳舊的球鞋, 但毫無顧忌地邁入這座華麗的大宅, 傭人忙碌不已,收拾著行李,很多陳設都被蒙上布。來到客廳,他第一時間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季泰履。



    季泰履瞥了他一眼,“你就是寧一宵。”



    寧一宵停住腳步,恭敬地點頭致意,“我是,打擾了。”



    “有什麼事嗎?”季泰履顯然不想讓他久留,“我們正在準備搬家。”



    寧一宵說,“我想找蘇洄,他在嗎?我有事要跟他說。”



    “他不在,昨天凌晨的飛機。”季泰履看了他一眼,“坐吧,有什麼可以和我談。”



    寧一宵猶豫了,但還是坐下,很快便有傭人替他上了一杯熱茶。



    “你和蘇洄的事,我知道了。”季泰履開門見山,氣勢上便壓了寧一宵一頭,“如果你是來找他談這件事,大可以死心。他的病,我想你是清楚的,但你應該不清楚這個病會給他身邊的人帶來什麼。”



    季泰履對身旁的傭人低聲說了幾句,沒多久,對方拿來一個盒子,裡面裝著一些類似信紙的東西。



    “他自從生了這個病,說的話就沒幾句可信的,都是精神錯亂導致的。可能在你眼裡,覺得蘇洄很喜歡你,其實他躁期,對很多人都釋放過類似的信號,也引起了很多誤會,這一類麻煩我和他媽媽從他初中就開始替他處理。”



    寧一宵無法接受他將蘇洄和他的感情視作“麻煩”,更沒辦法接受蘇洄對他的好只是出於病徵。



    “鬱期的時候,他有表現過對你的在乎嗎?可能回應你一句話都不錯了。”



    季泰履說著,挑了幾張蘇洄寫過的信紙,推到寧一宵面前。



    “他的字你應該認識。”



    寧一宵低頭看了一眼,的確是蘇洄寫的,字跡看上去有些飄,是躁期的狀態。



    [好想去冰島啊,想和他一起去冰島的斯維納山冰川,在那裡和他交換戒指,假裝在極寒星球上結婚,可惜那裡沒有米勒星球的重力,如果有就好了,在那裡待上十個小時,地球就過去七十年,到那時候,我們就只有彼此,誰也不會把我們分開。]



    很快,他翻到下一張,筆跡沉重,很用力,是蘇洄鬱期才會有的寫字狀態。



    可當他讀到第一句話,手指就僵了僵。



    [我想死在冰島。但不要給人們添麻煩,我這一輩子給人添的麻煩實在是太多了。不能死在房子裡,這樣會連累房東或是酒店,跳樓或許也會害到別人,最好的方式是安樂死,但我不想留在醫院離開,就在雷克雅未克道路盡頭的海邊吧,坐在那兒的長椅上,留一封信,找到我的人看到了就好。



    先草起一份好了:



    您好,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的確已經離開人世了,是我自己選擇的方式,我很滿意,這個世界上沒有我所留戀的人或事物。我已經簽署了遺體捐贈協議,請您幫助我,完成最後一項心願,撥打這個電話,通知遺體捐贈志願者帶走我,感激不盡,祝您生活愉快,一切順利。



    這樣寫應該可以。至少在四十歲的時候,要完成這個願望吧。]



    每一張紙上,他都會留下日期,寧一宵發現,原來他寫出在冰島與自己結婚的願望,和在冰島離世的願望,相隔不過一個月,都是在與自己戀愛的過程裡。



    他心裡堅信的某個部分忽然間產生了裂痕,悄然崩裂。



    原來他以為的快樂,好像並不是真正的快樂,它可以隨時轉換成痛苦。



    蘇洄因他產生的願景,不過數週,就會變成另一副蕭條死寂的模樣,那麼什麼才是真實的呢? “看到了嗎?這就是蘇洄心裡真正想的東西,他比你想象中還要瘋,好的時候會讓你覺得他非常愛你,因為他對我們也一樣,一旦他的狀態發生變化,你就什麼都不是了。這樣的感情,你覺得能稱之為喜歡嗎?”



    “我想,他對你的示愛、示好,大部分都是處於躁期,那個時候他的中樞神經異常興奮,需要做點什麼紓解自己,你就是他釋放的一個途徑。所有他表現出來的熱情都是病理性的,吃藥就會降低,鬱期就會消失不見。”



    季泰履的語氣冷靜到極點,他將所有信紙連同盒子一併推過去,“你如果想看,還有很多,這裡的內容大多數都像是不同的人寫出來的,其實就是蘇洄的內心最真實的寫照。”



    “而你,寧一宵,我看過你的履歷,我知道你有點小聰明,人也還算上進,但你不適合他。”



    “這段時間因為這些事,家裡也鬧得不可開交,蘇洄的外婆也病倒了。他媽媽身體也不好,天天操心。我作為這個家的家長,直接告訴你,我不容許一個男人和我的孫子攪到一起,你死了這條心。蘇洄未來一定是會和一個與他門當戶對的好女孩兒結婚的,他們會過上平穩的生活,而不是現在這種不乾不淨的關係。我們勸了他,蘇洄也認可了,及時回頭了。”



    “如果你想要什麼,儘管提,我力所能及的都會答應,就當是補償你在蘇洄身上付出的這段時間和精力,我知道,要應付一個精神病人有多不容易,而且你也想往上爬,不然也不會連男人都可以,老頭子我可以幫你一把……”



    沒等他說完,寧一宵便站了起來。



    他鞠了個躬,起身,“您誤會了,我只是想見一見蘇洄,既然他走了,那我沒什麼好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