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七 作品

第57章 第57章跟著女郎之後,就沒了。……

    在某一刻,她不耐似的點了點凳邊的紋理,噠的一聲,白遊的聲音戛而止。

    “哪裡錯了?”她問。

    白遊愣了愣,反應過後立刻答:“小臣受人矇蔽,輕易聽信人言,有眼不識泰山,誣衊了指揮使大人,求殿下恕罪。”

    說說去,只因為溯侑成了鄴都殿前司指揮使。

    薛妤不欲多言,她長指伸出,一根銀絲精準地落在白遊額心,輕輕一扯,白遊的神在轉瞬間變得呆滯。

    搜魂術。

    成片的記憶如浮冰般呈現在她的眼前。

    六月天,形容狼狽的小少年緊抿著唇被押入聖地中,他早知世道不公,在短短兩天,審都未審,問都未問的況下,殺人,滅宗,天『性』惡劣,罪無恕的帽子一頂接一頂砸下時,再強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在獄中枯坐了半夜。

    彼時,他雪膚黑髮,臉上有執拗的倔意,也有尚未完全褪去的稚氣,總高高昂著頭,將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眨成不近人的弧度。

    在他以為自己將死時,獄中傳消息,說天機書選定了他,帶他上審判臺。

    他以為,這便峰迴路轉,絕處逢生,聖物會給他應有的公道和真相。

    等待他的,偏偏天意弄人。

    從盛夏到隆冬,他經歷的,八個月日日不斷的折磨,他無數次被架上刑架,一身猙獰鞭痕,舊傷崩裂,化膿,潰爛,又在新傷中加重,再一點點憑藉著頑強的毅力癒合。

    臨上審判臺的後一晚,三兩獄卒執事將燒紅的烙鐵印在他漂亮的手腕上,想看他『露』出如別的妖族那樣哀哀求饒的神『色』。

    溯侑吭都沒吭一聲。

    他只在回牢房時,重而狠地用指腹碾過那道起了無數燎泡的灼燒痕跡,而後在某一刻,不知因為疼痛,還別的什麼,很快垂頭,略顯狼狽似地眨了下眼。

    等他再抬頭時,眼裡後一點微弱的,黯淡的光亮,徹徹底底不見了。

    他渾身上下,都長滿了扎人的刺,即便豁出一條命,活不成了,他也從欺負他的人身上刮下一塊肉。

    什麼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什麼仁義禮德。

    他一句,一個字都不會再信。

    後一片與之相的記憶在眼前炸開,白遊如遭重創地歪倒在地上,薛妤的指尖卻頓了又頓,半晌,才慢慢收回,落進寬大的衣袖中。

    他從始至終都在遭受汙衊,仇惡,痛苦。他也曾下定決心,收斂所有緒,虛張聲勢朝外展『露』尖利爪牙。

    她做了怎樣的事。

    才讓他又那樣信任她,事無鉅細地替她安排好身邊一切事,寧願豁出自己也幫她取得天機書任務進展的。

    才讓他成了今時今日,跟在她身後,偶爾也會『露』出一個清雋笑意的十九。

    好像沒有。

    若真說有,起先,也不過一點責任感,一點微不足道,舉手之勞的善意。

    薛妤不由緩緩皺眉。

    她轉身出去,牢門像被驟風猛的颳了一下,發出哐噹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音。白遊瑟縮一下,嚥了嚥唾沫,又爬起,低喃道:“殿下,下臣真知錯了,求殿下恕罪。”

    薛妤頓了下,轉過身與他對視,極為認真地吐字:“恕不了。”

    “你們罪無恕。”

    從牢裡一段小道到另一道,薛妤走到著玄蘇的牢房門口時,正見到那個披頭散髮,留著長長指甲的女人像經受了什麼不能承受的刺激似的瘋狂撲向溯侑,又被一道光環無地擋住。

    半晌,她失力般地跌坐在牆根,揚尖了聲音,格外怨毒地道:“你以為攀上了鄴都一朝得意,高枕無憂了?溯侑,有做夢的時間,你不妨想想自己的後路,那位聖地傳人,還樂意哄你多久。”

    “得罪我沒事,你還得罪羲和的人。”

    “你——”

    “得罪羲和,怎麼了。”薛妤逆光站著,眉眼似乎都被映襯得柔和下,聲線卻仍冷的,清的。

    玄蘇驀的抬眼,似乎想不到她竟會跟著這種地方。

    溯侑跟著挺直脊背,他很快用帕子擦了擦手,從牢房裡出,站到薛妤身前,開口道:“女郎,走吧。”

    “這麼任她放肆?”薛妤看向玄蘇。

    “沒事。”溯侑分外好脾氣地道:“羲和會按規矩處理。”

    從那邊牢房裡出,薛妤的眉沒放鬆過,此刻她抬眼,與他對視,視線再一點點轉到他眼尾那點漸深漸濃的笑意上。

    看過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碎片和那些他所經受的破碎絕望。

    薛妤頭一次覺得,他還笑起為好看。

    “手伸出我看看。”她點了點溯侑的左手。

    溯侑微微一頓,半晌,他掀了掀眼,眼皮上落出一道格外薄的褶皺,捲起一截衣袖,將那好看的,形狀突出的手腕骨遞到她眼前。

    上面乾乾淨淨,白皙如舊,沒有想象中醜陋而猙獰的傷痕。

    他像猜到她看到了什麼似的,很快又將衣袖放下去,低而淺地咬著氣音,道:“沒有了。”

    “跟著女郎之後,沒有了。”